昨天听肖云墨讲完二叔二婶的事,她心里一直沉甸甸的。
今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想着来大悲寺静静心,没想竟在这里再次遇上安念。
人与人的缘分,当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安念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自然得像对待以前在孤儿院时的妹妹。
“把‘小’字去掉吧。”
宋希音愣了愣,试探着喊:“安姐……姐?”
这辈分一下子就岔了,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嗯。”安念应着,随口问,“你多大了?”
“二十三岁。”
“比我小十一岁呢,”安念笑着说,“勉强能当你姐姐了。”
宋希音也笑了,顺势问道:“安姐姐来大悲寺是……?”
安念的笑容淡了些,眉宇间拢上一丝苦恼:“我好像忘了一些事,很重要的事,怎么都想不起来。”
宋希音心中微惊——果然是那段痛苦的记忆。
她斟酌着开口:“有时候,忘记并不是坏事。”
“那些想不起来的事,或许不是真的消失了,只是大脑替你把它们,封存在了最深的地方。”
“它怕你太痛苦,怕你受不住,才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保护你。”
安念有些意外地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亮了亮。
“你是心理医生?”
“不算,”宋希音摇摇头。
“我是沈城大学心理学专业的老师,偶尔做些心理咨询。”
“难怪。”安念朝她投来友善的笑。
“我以前看过很多心理医生,他们说的话都太专业,像隔着层玻璃。”
“你不一样。”
“你的话让我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化开,像初春的冰凌遇了暖,一点点淌成水,说不出的舒坦。”
宋希音心头微动,轻声问:“安姐姐,要去慈航殿吗?”
安念点头。
望向山顶隐约可见的殿宇飞檐,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普渡慈航,观世音菩萨……”
“心中的悲苦,真的能在这里化解吗?”
宋希音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轻声道:“能化解悲苦的,从来不是寺庙,是我们自己。”
她顿了顿,想起《金刚经》里的句子。
轻声念道:“世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困住我们的,往往是不肯放下的执念。”
“放过自己,才能真正拯救自己。”
山间的风轻轻吹过,卷起两人鬓边的碎发。
安念站在原地,望着慈航殿的方向,若有所思。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石阶上,薄霜渐渐融化,露出青灰色的石面,像洗去了一层尘埃。
或许,有些道理,总要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才能真正听进心里。
宋希音跟着居士去了禅房,案上早已备好笔墨纸砚,宣纸上印着淡淡的《金刚经》经文。
她蘸了墨,笔尖落在纸上,字迹清隽,心却随着笔画起伏。
前世种种如潮水般漫上来。
二十五岁那年的雪夜,她看着漫天烟花,倒在在冰冷的雪地里,听着残存的风雪声,咽下最后一口气。
半生悲苦,仿佛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今朝重生,竟得此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