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罗丽娜越来越喜欢旅行了。晚上并不好过——不是闪电就是雷鸣,瓢泼大雨说来就来。她与杰克睡觉时,常有大滴大滴的雨点打到脸上,迫使他们匆忙去抓雨衣。没过多久,毯子就变得湿乎乎的,总也干不了。杰克对此抱怨个不停。雨衣穿起来又闷又热,他从不想着把它放在手边,她只好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地摸索,杰克则在一边咒骂老天爷。
可是无论晚上如何难过,一到早晨,天便放晴。她喜欢坐在毯子上感受那逐渐变暖的太阳。她看见自己的胳膊被太阳晒得越来越黑,心想,她需要的就是过旅行生活。她的马也习惯了旅行,不再往孤鸽镇跑了。
虽然罗丽娜喜欢旅行,但杰克并不喜欢。他变得越来越容易动怒。她拒绝与他同去圣安东尼奥,这就像拇指的那根刺一样,使他气急败坏。他每天都提去圣安东尼奥的事,她说她对此事已经表过态,因而只把头一摇,算是回答,全然不顾杰克的抱怨。
“妈的,你不会说话吗?”一天晚上她生火时,他问道。狄兹几乎每天都来看看他们是否安然无恙。他教会了她如何生火,还教她如何给骡子上驮和其他杂活儿,而杰克根本不把这些事放在眼里。
“我会说。”罗丽娜说。
“可你不说,”杰克说,“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这么不肯说话。”
他语气粗暴——实际上旅途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对她心怀不满。他总想挑起一场争吵,而罗丽娜不想和他吵。她并非存心与杰克闹别扭,但她认为没有必要事事对杰克唯命是从,而杰克的目的又恰恰是想让她一切都顺从他。杰克整天唠叨个没完,一会儿说她做熏肉的方法不对,一会儿又嫌她不会铺毯子,她置若罔闻。他若对她干的活儿不满意,完全可以自己换个样子干,可他又不干,只在一旁数落她。
“今天晚上咱们完全可以在一个好旅店里睡一夜。”他说,“去圣安东尼奥骑马用不了一小时。”
“你想去就去,”罗丽娜说,“我在营地睡。”
“我看你是想让我走,”杰克说,“这么着你就可以跟头一个找你来的牛仔睡觉。”
他的话太蠢了,根本不值得回答。自打她遇见他那天起,她再没干过妓女那一行,除非把奥古斯塔斯和夏威尔算在内。她默默地呷着咖啡。
“这就是你的把戏,是吗?”杰克说着,眼睛红了。
“不是。”罗丽娜说。
“那,那你就是个说谎话的浑蛋。”杰克说,“一旦当了妓女,就一辈子是妓女。我可受不了这个,下一次我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他吃完熏肉,二话没说,翻身上马而去。她想他一定是去赌博了。她不仅不怕,反而感到放心,因为虽说杰克的火气比起她认识的一些人要小些,但在他生气的时候待在他身边同样使人不愉快。他可能以为,他匆匆离开,剩下她一人留在营地,她一定会害怕,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怕。牛群和牛仔们离她只有两公里远。守着牛群这么近,谁也不会来找她的麻烦。
她坐在毯子上享受着夜的宁静。夜幕降临,小鸟——小夜莺——嗖嗖地飞过。她能看见它们的身影在渐渐黑下来的天空中瞬息即逝。她正呷着咖啡,一只负鼠走到距她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呆呆地望着她,然后走开了。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远处传来的歌声,那个爱尔兰人又在为牛群唱歌。狄兹已经把他弟弟死亡的可怕经过告诉了他们。
她还没睡着,一匹马向她奔了过来。是杰克,他想用这个办法吓唬吓唬她。他一直骑到营地里,这样做很让人讨厌,因为马踢起的尘土落到了毯子上。他骑马进城买了些威士忌便飞马赶回来,想捉住她与奥古斯塔斯或别的牛仔。他每时每刻都在忌妒。
他猛一使劲,将鞍鞘从马背上取下来,把酒瓶递给她。瓶子已经空了一半。
“我不想喝。”她说。
“看来我让你干的事你一件也不愿意干。”杰克说,“我真希望他妈的古斯来,至少咱们能玩牌。”
罗丽娜在她的毯子上躺下来,不回答他的话。不管她说什么,都只能使他的情绪更坏。
见她一声不响地躺在那里,杰克很绝望,拿起酒瓶又一连喝了几口。他自以为精明能干,却使自己落到这般境地,连傻子也会感到难堪。他犯不着与一个像罗丽娜这样的女人往北去。她有自己的主意,连他最简单的命令也不照着办,除非这命令合她的意。他越喝越可怜自己,真希望当初对她说声“不”,任她待在孤鸽镇热得大汗淋漓。这样他至少可以跟着牛群走,晚上还能玩玩牌,何况还能受到保护呢。他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七月约翰逊来。
他又想起了爱尔迈拉。他与她在堪萨斯住过几夜。七月与一个妓女结了婚,自己还蒙在鼓里,他可上了个大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