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夏侯翊脸色不太好,也不再提这件事,转而说起了梁忠平下个月要娶亲的事。
梁忠平是庶出,但因他父亲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家世在那里,所以他的婚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据说,梁家早前给他定下过一门婚事,可女方听说了他的风流名声,宁愿剪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也不肯嫁。梁侍郎担心事情闹大了影响自己的官声,不得已跟女方家写了退婚书。
有人为了女儿后半生的幸福,愿意冒着撕破脸的风险不肯嫁。也有人为了攀附权贵,上赶着把女儿嫁入梁家。这不,梁忠平马上就要娶亲了。
新娘子姓陈,父亲年近五十了也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自知升迁无望,便将目光打在了儿女身上。他听说梁侍郎家的四公子被退了婚,便觉得机会来了,于是花钱找人,托了好大的关系才与梁家搭上线。以陈家的官阶家世,能够搭上礼部侍郎家这样的好亲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所以陈修撰也顾不上梁忠平的风流名声,讨好赔笑着要把女儿嫁过去。
梁忠平显然也对自己的未婚妻看不上眼,所以听到大家议论他的婚事时,也没有表现出一丝高兴的样子,反倒是听说大家要帮着去闹洞房,才有了些许期待。
姚继辉便说:“梁兄,我听说你那新娘子模样生得标致,性格也文静,是个难得的美人儿。我这个人没什么大的志向,就喜欢这种漂亮又乖巧懂事的,不知她家里可否还有未嫁的姐妹?”
姚继辉早已有妻儿和无数小妾,他在这个时候问起陈家姐妹的事,不仅显得十分无礼,还暴露了他的品德极为低劣。
然而,梁忠平却丝毫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随后,他便说:“这个我倒不清楚。不过,听我母亲说,陈佳娘子在同辈女儿中排行第五,今年也不过十六岁,想来姐妹肯定是有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室之女。姚兄若是感兴趣,回头我再帮你问问。”
沈庆松一听,立马又找到了话题,忙说:“即便是嫁了又如何,以姚兄的家世地位,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
姚继辉对这样的恭维话很是受用,遂得意地笑了起来。
梁忠平也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就有些飘了,大言不惭道:“没准我还能跟姚兄做连襟呢!”
夏侯纾就看了看兄长,目光里满是疑惑。心想梁忠平这人脑子怕不是有问题吧?即便他心里再怎么不喜欢陈家五姑娘,那也是他三书六礼聘娶,即将过门的妻子。陈家的姐妹就是他的姨姐姨妹,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子都不会拿来开玩笑。他任由别人诋毁未婚妻的姐妹,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夏侯翊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只静静地再斟满一杯酒,轻啜之后,方缓缓转向众人,开口道:“谈及梁兄佳偶天成,倒是让我想起了府中一桩喜事。我家老仆的儿子今日娶亲,我答应了要前往道贺,若再耽搁,怕是要赶不上迎亲了。”
夏侯纾微微一怔,她依稀记得前几日云溪等人在廊下聊天时曾提及老仆段仁义的儿子要娶亲了,还说新娘子是个温婉贤淑的姑娘,府中好多丫鬟婆子都约好了要去吃酒,没想到竟然是今天。
姚继辉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一个老仆而已,夏侯兄何必看得这般重要?不如留下来与我等喝酒听曲儿痛快。”
夏侯翊面上掠过一丝无奈,笑道:“姚兄有所不知,我家这位老仆非比寻常,他曾是侍奉我故去兄长之人,府中上下待他格外敬重,我岂能怠慢了?”
提起夏侯翖之名,众人神色间不禁流露出几分微妙,彼此间面面相觑。夏侯翖曾是越国公府中熠熠生辉的传奇人物,最终以铁血之躯铸就战场荣耀的英魂,其光辉事迹即便是岁月也无法磨灭。先帝的赞誉犹在耳畔,使得在场之人皆心生敬畏,既不敢戏谑诋毁,亦不敢横加阻拦夏侯翊匆匆离去的步伐,只能带着几分惋惜与遗憾,轻轻摇头,随后又故作洒脱地举起酒杯,招呼着众人继续喝酒。
宇文恪是今天的东道主,面对夏侯翊突如其来的告辞,他非但未显不悦,反而极为体恤地说:“既然夏侯兄还有要事在身,小王自然是不好挽留。那么,就让我们以酒相送,他日再聚。”
夏侯翊与众人表达了歉意,然后才看向夏侯纾,见她依然握着酒杯不可能放手,便故意调侃道:“表弟不是特意来寻我的吗?如今我要走了,你倒是乐不思蜀了?”
众人一听,不由得哄堂大笑。
面对夏侯翊的故意调侃,夏侯纾心中五味杂陈,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狠狠瞪了兄长一眼,心想你若好心要带我走就直接说吧,何必说这样的话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
好像她很喜欢听他们在那里胡言乱语似的。
她还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呢!回头一定得找个什么法子净化一下耳朵。
然而,此刻的她,除了以苦笑回应周遭或真或假的笑意,似乎唯有顺着夏侯翊铺设的台阶顺势而下,方能寻得一丝喘息之机。
兄妹二人下了楼,正好碰到鹿姨娘。
鹿姨娘见他们身后并无其他人跟着,心里甚是好奇。于是她又看了一眼二楼转角的位置,那个盯梢的打手还站在原处没动,想来是没有发生争执。眼看着夏侯纾带着夏侯翊提前离开,鹿姨娘不由得心生敬佩。暗自感慨这个小姑娘可真不一般,不愧是宣和郡主培养出来的人,竟然把事情处置得这么顺利。
夏侯纾自是不知鹿姨娘心中所想,她此刻的心境可谓十分复杂。今日之行,对她而言,无异于一场灾难。她被迫听了满耳朵的污言秽语不说,也没在夏侯翊那里讨到什么好,因而心情十分郁结。
从漱玉阁的大门出来,夏侯翊便一言不发的往旁边的胡同走。
夏侯纾心中满是不解,却也未加多问,只是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胡同之内,光线渐暗,一驾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地候在那里,平凡得几乎能融入周遭的阴影之中,车身上未饰有任何彰显身份的徽记,就连车夫也是一张陌生而朴素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