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指着太守夫人,却发现他从未如此认真打量过她的夫人。
夫人是广陵侯府庶女,嫁给当年身为探花郎的自己,算是低嫁。
自己家境窘迫,夫人节俭贤惠。知道自己一心扑在百姓身上,劳心费神,夫人理解有余,却每每更加心疼自己。贤惠的操持家中事物,不让自己忧心。
知道自己节俭,夫人也不铺张浪费。每日给自己炖补品,只是最寻常的汤水。两人相濡以沫,恩爱了十余年。
今日朱太守才发现夫人头上带着的首饰,熠熠生辉价值千金。
一声绫罗绸缎华贵无比,扑鼻而来的胭脂粉香。
朱太守又想起,供词中为了给女儿善后,夫人数次大把大把洒银子砸人闭嘴。
这还是自己朴素的妻子?眼前之人,朱太守只觉得陌生至极。他竟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十多年来同床共枕的发妻。
“老爷,你为何这般看着我?”这样的眼神,让她觉得心慌。好像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若不是知晓他,一颗心扑在公事上面,太守夫人都要怀疑,他背着自己藏了人。
朱绯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扑入太守夫人怀中,不断地抹泪,极尽委屈,“母亲,父亲他……他冤枉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老爷,你也真是的,姑娘家脸皮薄,便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你多教教她,可不兴这般体罚。”
朱太守的神经再一次被戳痛,“哐当”一声巨响的,将桌子上的炖梨汤扫落在地,
汤水四溅,底下二人吓得一跳。
朱太守痛心疾首道:“你闭嘴!我只恨自己往日里教少了,让你将她灌养坏了。
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
我朱正泽一生清正,却养出这么个歹毒心肠的女儿。”
太守夫人眉心直跳,掐住内心的担忧,“绯姐儿性子是骄纵了一些,可何来歹毒之说?”
“你自己看看!!”朱太守将桌子上的证词拍的“啪啪”直响。
太守夫人捏起纸张,越看越心惊肉跳,直摇头否认,“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绝对是居心叵测之人,故意陷害绯姐儿啊!
老爷,你竟然相信外人的一面之词,也不相信养在自己跟前,朝夕相处十多年的女儿。”
“外人?那些可是伺候了绯姐儿多年的贴身奴婢。他们身为朱家的奴仆,冤枉谁也不会冤枉朱家的小姐。”朱太守将证词砸在朱绯儿头上,雪花片般纷纷散开。
朱绯儿抓过最近的一张纸,一目十行,眼中全是惊恐,急着辩解,“我没有,父亲,这些都不是我干的。”
朱太守直直盯着朱绯儿的眼睛,“若真是觉得冤枉,我便拿去公堂之上审一审,还你一个清白。”
“不要!”朱绯儿尖叫着拒绝。
“老爷,不可啊。”太守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势必要打消他荒唐的念头。
“老爷,绯姐儿是个姑娘家,不比男儿。如何能够抛头露面去公堂之上,便是查清她是无辜的。人人只会以讹传讹,绯姐儿损了名声,你让她将来如何议亲嫁人。”
朱绯儿一叠声的附和太守夫人,哭得格外凄惨,“对对对,父亲,我是个女儿家上不得公堂,人言可畏,哪里还有清白可言,还不如一头撞死好了。”
“绯姐儿,娘亲的绯姐儿。”太守夫人拦住朱绯儿,抱着她直哭,“老爷,不如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我私下里查证,倘若是真的,该打的打,该罚的罚。我保证绝对不包庇绯姐儿”
朱太守是铁了心不纵容朱绯儿,“若她一生清正,又何惧公堂,何惧流言蜚语。
身为官员,都该知道避嫌。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每每这个孽障闯下的祸事,都是你一次次替她善后。才纵容的她屡教不改,越陷越深。
让你查的,你是不是要将证据抹除的干干净净,最后查无可查。
来福,拿我的帖子送去衙门,让他们查,不用顾忌情面,最后该如何处置便依律如何处置。”
朱绯儿急的跳了起来,又恨又怒,“父亲,那些不过是贱民而已,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他们逼死女儿吗?”
太守夫人想要阻止都来不及,“绯姐儿!你是魔怔了,在说胡话。老爷,你千万不要相信绯姐儿的胡言乱语。”
“那些都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朱太守气的头眼发昏,这就是他们朱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女,视人命为草芥。
“你的良心呢?我自小教导你,宽厚、礼让、谦和,你却一成都没有学会,反倒是处处爱争爱抢。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心胸狭隘的取人性命,心肠何等毒辣。来人,来人!”
“父亲你也说自小教导我,你心里装的是百姓,装的是案子。如今何曾关怀过我多一点。我与哥哥几日都难得见你一面。”
“这不是你犯错的理由。”朱太守背靠在椅子上,无力的用手掌拍着脑袋,沉痛道:“我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你不够关怀。但自问吃穿用度从未亏欠于你,特意请名师教导于你。”
朱绯儿愤愤不平,“我身份贵重,自然要用最好的。我看上便是她们的福气,这些无知的刁民,谁叫他们不识趣,你竟然敢拒绝我。
我只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自找死路。父亲,难道你真的要为了几个贱民,杀了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