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端木玦握住为自己拭汗的慕容霓裳的手腕勉强一笑,“朕做了一个梦而已,睡吧!”
梦魇中出现的那个慕容霓裳让端木玦几乎是心神不宁的,即使再次阖上双目重新入睡,他的脑海中还是不停的浮现那张委屈的可怜的面容,慕容霓裳偎在端木玦的怀中,轻轻地抚着他的心口,似乎像一个母亲在安慰梦中惊醒的婴儿,或许是身怀有孕,慕容霓裳身上带着母亲原始的气息让端木玦慢慢的安下心来,再次进入了梦乡。
端木玦深夜出宫,宫禁前未归已经是违背朝纲,若是再缺席早朝,必将引起前朝的舆论,所以为了让自己的耳根子消停一会儿,端木玦起了个大早快马回宫,念在昨晚上自己噩梦惊醒叨扰了慕容霓裳,所以端木玦翌日早起亦是小心翼翼的,所以端木玦何时走的,她全然不知,倒是屋子里映进来的来回晃动的日光将她吵醒。
“轻雪,什么时候了?”慕容霓裳挽在一侧的长发因为睡了一觉现在松松散散的摊在肩膀上,伸了个懒腰,披着被子坐在**问道。
轻雪瞪着一双水红色缎面的小靴子,藕荷色的半新挑绣袄裙挑帘进了内室,跪在榻边将慕容霓裳的鞋摆好,答道:“辰时已经过了大半了!”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慕容霓裳穿了鞋起身,小奴端着澄黄的铜盆进了屋子,和了温水伺候慕容霓裳洗漱,慕容最不喜欢那田七的味道,一闻见就会打喷嚏,“皇上什么时候走的?本宫都不知道!”
轻雪用描金的柳叶青花杯斟了一杯热水放在手边,拿了干净的帕子候在一旁答道:“一大早起就走了,奴婢还睡得迷迷糊糊地,只见管公公进来伺候陛下更衣,一点声音都没有,若不是开了外门,恐怕连奴婢都不知道,想必皇上是怕打扰了娘娘睡觉罢!”
梳洗过后,此时已经过了早饭的正点,厨房早已经备下了了的早膳自然是凉了要重新热的,慕容霓裳并不喜欢温在锅里的饭菜,可在护国寺荒山野岭的,食材一天往山上送一次,若是将这些精贵的东西都倒了怪可惜的,遂将就着吃了几口,倒是那原本炸得酥酥的春卷儿,此刻重新温热了一遍倒还别有一番滋味,慕容还多吃了几个。
“还有多少天过年?”慕容霓裳一吃春卷儿边想起来问了。
小奴掰了掰手指算着答道:“还有八天,看来今年的年是要在这护国寺里过了!”
“也好!难得清静,宫里面过年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多挂了几个红灯笼,多摆上几桌子的吃食,从早到晚就会有很多人来请安拜年,银钱像流水一般的向外拿,而且还要应付那些皮笑肉不笑的人,看着就觉得堵得慌,而且到了晚上还要去看表演、唱戏,点的戏文就是那么基础,想听的也听不到,还累的人头昏脑胀的!”
‘皇后不是第一年在宫里过年的吗?为何对宫里过年的路数如此的熟悉,好像过过很多次一般’,轻雪和小奴都皱了皱眉头,慕容霓裳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话多了,连忙插过话去问道:“今年咱们在护国是过年,你们有什么好点子吗?”
慕容霓裳知道一到过年皇上就忙得很,祭祖、臣宴、家宴,总之是大大小小的事情缠得他脱不开身,从前自己做皇后要与他绑在一起去应付,今年倒是乐得清闲,倒是留着他一个人在宫里头应付,不过自然也就没有时间来看自己了,新婚第一年就劳燕分飞的。
“能有什么好点子,这护国寺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平常人家过年的喜气,虽然咱们住的这禅房在寺院的最偏僻处,可毕竟是佛门重地咱们又不敢造次,只能在屋子里守岁了呗”,轻雪最喜欢热闹,自打来了这护国寺她就不大高兴,又遇上过年,她没见识过宫里过年的情景,自然是心里不乐意的。
“不如……咱们出去过吧!”小奴鬼点子多,使了个眼色说道。
“出去过?这倒是挺稀奇的!”慕容霓裳抱了个穿了流苏的垫子在怀里,寻思了一番,说道:“听闻护国寺附近有一处空静别苑,是当年丧夫的丽云公主修建的,她每到初一十五都回到护国寺来上香祈福,后来干脆在护国寺附近修了一处府宅,也算是清修了,如今这别苑空着,听闻上次西夏国的钦差来的时候就住在空静别苑,为此还特地的重新修整一番,如果我们能够到空静别苑去过年,倒也是能够过一个寻常人家的年了!”
慕容霓裳的主意让两个小丫鬟眼前一亮,轻雪当即说道:“奴婢这就差人到空静别苑去收拾一番,然后将随身用的物品都带过去!”
慕容霓裳握着手里的瓷杯心中倒是觉得开心,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虽然是小事情,而且端木玦也应该不会知道,似乎也应该提前询问他,不然岂不是自作主张了,况且昨晚上他都亲自来护国寺了,自己怎么也该去一封信,于是吩咐小奴铺纸研墨。
牛舌形的御墨添了些清水细细的在砚台里画圈打磨,一面是描金的花纹画着二龙纹,为了掩盖墨汁的臭味,在制作的时候向里面加了一些芙蓉花汁,这根墨是几天前拿上来的,所以里面填的是梅花汁,所以掩盖住了臭味,反而花般馥郁,所以宫里的人给这种御墨起了个雅号叫做‘龙香御墨’。
慕容霓裳用小狼毫沾了些墨汁润笔,在洒金的红格信纸上写道:
“六郎:八日之后春节已至,妾身独居护国寺,因饮食、起居诸多不便,唯恐尘世俗礼、荤杂腥气叨扰僧侣清修礼佛,意欲在春节几天暂离护国寺,听闻空静别苑位处护国寺南百二十里,隐与山林泉水之中,临近几处人家烟火,妾身有意前往,望皇上体恤,臣妾必感念君恩。另,春节临近,宫内事务繁杂,宴会诸多,妾身挂念六郎辗转酒肉之中恐伤龙体,妾身不在陛下身侧,自是无法照拂,望陛下爱惜自己,妾身方能安心——冬妹”
落笔后,慕容霓裳觉得还不够情真意浓,便抬手将桌案旁的瓶中花拿了一支出来,将那红梅擦干了水渍,剪了一小段,另赋诗一首,上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是思君半念君。”写着端木玦字体的是带上红梅一同放进了信封,小心的交给了小奴,吩咐道:“告诉送信的人,路上别把里面的话折坏了!”
……
端木玦天还没亮变早起赶山路回宫上朝,可能是策马之时被冷厉的山风吹了头,下朝后便有些咳嗽、头痛,快过年了也没甚大事,都是请安的折子,端木玦捡了几个要紧的看了之后便躺在**休息了,方太医开了驱寒止咳的苦药汤子,端木玦最是不喜欢吃药,所以吃了之后便龙颜不悦的躺在榻上。
管密得了那从护国寺来的信,赶紧向毓庆宫里间儿送去,站在画着万里江山图的屏风外压着嗓子喊了一句,“皇上!”
半晌后,里面的人嗓子有些哑的答了一句,“怎么了?”
“回皇上的话,护国寺来信了,是皇后娘娘的!”
“拿进来!”管密得了回应赶紧进去,只见端木玦一只胳膊搁在额头上,正闭目养神,另一只手做了一个接信的手势,管密连忙双手奉上,自己站在一旁候着。
拆开信封,里面两页纸,还有一小支开的极为红艳的红梅花,清香阵阵,端木玦放在鼻端嗅了几下,仿佛闻见的是慕容霓裳一贯熏染身子的茉莉体香,在展开心细细的读着,一打眼上去是自己的字迹,慕容霓裳已经学的如此的像了,记得在护国寺的书案上,那一摞的纸上都是她练的字,古人常说相思之情倾注笔端,看来她心中的相思意倒是表达的委婉,又到读了那首被慕容霓裳改了最后一句的《遣怀》,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明显了,一见龙颜大悦,管密也是松了一口气。
“将这花放置在花瓶中,就放在朕书桌的案头!”
管密小心翼翼的接了,只是一束普通的红梅,御花园里有的是,皇上连赏都不赏,慕容皇后从百里之外送来一朵就是宝贝,管密心里叹了口气,“等等!”端木玦起身,“铺纸研墨,朕要给皇后回信一封!”
“是,老奴这就去!”管密一撩拂尘出了内殿,心里感慨道,皇上向来勤奋,如今是病的都懒得看折子了,这慕容皇后来了一封信,连忙就起来来了精神,想一想当年的汪皇后也不过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