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太后的底气足不足,是光靠着太后的身份,还是有更多倚仗呢?
如果太后能从皇帝手中强行保住她们姐妹乃至婚约,对她们来说当然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只要太后的强势能一直撑住,她们就能站稳,日后帮助谢家也有可能。
只是不知道太后的倚仗强不强,以及愿不愿意一直护着她们。而她们在太后和皇帝斗法的夹缝之中,能顺利生存下来,而不是成为炮灰吗?
心头千百念头电光一样转过,馨宜面上却没敢露出太多,只是感激地对太后再次郑重行礼。
“多谢您老人家庇佑,我替姐姐拜谢您。”
大礼还没行下去,馨宜就被太后示意宫女给拉起来了。
太后说:“你谢什么,你姐姐是我即将过门的儿媳妇,我便是寻常的市井妇人,也不能看着自家人被人欺负。欺负她,就是欺负我,不给她体面,就是不给我体面,难道我这个太后真是摆样子看的吗。”
这话,馨宜不敢接,就只当听不懂。
后来闲聊时,馨宜提起话头,“不怕您笑话,我今儿跟您说的蠢头想法也够多了,您要笑就笑个够好了——今儿早晨我还和姨娘把好多金子藏在身上,怕流落街头时没有生计,后来姐姐知道了,姐姐也带着丫鬟们清点了一下手头的陪嫁现银,点来点去只有两千多两,不知道以后够不够让外祖母安度晚年……谁想后来一通闹腾,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清点,不知道这仅剩的两千两还在不在。”
太后没有直接提起谢家获罪的事,馨宜也没提,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地明白对方在做什么。
这是馨宜提起遭难的最直白的话了。
等同于告状。
太后说:“等你回去,让你姐姐放心,该她的陪嫁一两都不会少。可真是笑话了,那是要陪嫁进我家的东西财物,竟然还有人想分杯羹,这世上还有王法吗。抢皇家的东西,是要造反不成?”
“您老人家生什么气,为底下那起子小人不值得,快别念叨了。”老嬷嬷连忙劝。
这个话头就止住了。
得了太后这样的保证,馨宜自然也不用再多说什么。
她人在这里,萧庄宜人在太后安排的宅子里,本身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大家就聊一些闲话,家长里短,胭脂水粉的无关紧要的小事。太后问馨宜过年时做的花树是什么样子的,能不能现在做来,馨宜说可以,问太后要丝绢珠子等材料。
宫女们正翻找材料,陪着太后凑趣,人报进来,说荣贵嫔求见。
馨宜愣了一下,才勉强想起来,国公府谢大小姐在宫里的封号就是“荣”。
太后在一匣子散碎琉璃珠子里挑拣着,头也没抬地随口问道:“她来干什么,可有说?”
“荣贵嫔捧了一匣子桂花糕来,说是去年秋天收的桂花瓯成的蜜做的,新做的第一锅带来给太后尝鲜。另则,听说萧家二小姐在这边,多年未见了,想来看看表妹。”
太后没说什么,只让带她进来。
很快,荣贵嫔就捧着一个点心匣子进了殿中,见面就给太后行大礼,说着吉祥话。
馨宜闪到一边朝她福身,算是打过招呼。
这是馨宜第一次见到荣贵嫔,谢大小姐。
这位大表姐进宫多年了,馨宜原身小时候和她相处也不多,记忆很淡漠,印象中是个有些傲气的豪门闺秀。国公府嫡长孙女,身份贵重,难免矜持娇贵,看不起寄住的亲戚。
只是深宫里可不以出身论高低,馨宜看着眼前这位在太后跟前讨好赔笑的女子,和原身记忆里的已经大相径庭。
荣贵嫔比在家时瘦了很多,捧着匣子的手上骨节分明,不够圆润甜美。
精心化妆的容貌算是中等偏上,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就不出挑,昨天进宫来回走了两趟,馨宜路上远远近近看见的一些小妃嫔都是美貌佳人,能把荣贵嫔比下去的。
大夫人一直对女儿在宫里多年未能晋封感到不满意,馨宜看着眼前的荣贵嫔,觉得她想要晋封可能是有点难——本身资质不够出挑,言行又不够聪慧,起码从给太后说奉承话这一点就能看出她不擅长这个。光靠家世,怎么晋封呢?兴国公府的家世在皇帝眼里并不重要,而且还是要收拾的对象。
现在国公府成了伯府,贵嫔还能保住贵嫔之位都不容易了。
馨宜觉得荣贵嫔现在来见太后并不明智,除非她能有独辟蹊径的法子,或者有三言两语打动太后扭转局面的本事,可在荣贵嫔身上,馨宜还没看到这种可能性。
要是不擅长这些,就安分一点,静观其变再寻找机会好了,直接出头有时适得其反。她为什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馨表妹,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而且出落得这么漂亮。”
荣贵嫔跟太后寒暄之后,转向了馨宜。
馨宜抿嘴微笑,叫了一声“贵嫔娘娘”就不再多说什么,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荣贵嫔太过亲近,这不合适,对局面没好处。
而且,想起萧庄宜透露过的大夫人的心思,想要让萧庄宜进宫帮荣贵嫔获宠的龌龊盘算,馨宜就本能地排斥荣贵嫔。
那不可能只是大夫人自己的意思,荣贵嫔一定参与其中。就算是大夫人一意孤行,荣贵嫔也是默许的。
为了一己之私,将另一个女孩子的人生埋在深宫里,这种人馨宜亲近不来。
馨宜的冷淡,显然让荣贵嫔不满,她眼底闪过的冷峭没逃过馨宜的眼睛。
她对着馨宜叹口气:“听说你在太后这边,我真是又惊又喜,咱们姐妹多年没见,我一直很想念你,我离家的时候,你还是这么大点的小孩子呢。”
她伸手比了一个高度,“……只是偏生在这个当口,我见到你固然满心欢喜,可也是提不起高兴的劲头来,这心里头沉甸甸的。”
她眼圈微红,吸了吸鼻子。
太后挑拣珠子的手顿了一顿,转头看向荣贵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