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决明到底没有去国子监与秦离若理论。
盼弟告诉我,那个夜,我在屋里流泪,严哥哥在屋外流泪。
我感激他停下的步伐,没有让我和秦离若的关系,彻底断送。
清明将至,皇帝祭扫烈士园区的行程愈来愈近。
京城的安保再次提升上来,各家各户都要登记在住人口,排查敌特。
春风宜人,鸟语花香。
园区里开始长出片片青绿,南飞的大雁开始北归。
一切生机盎然。
我跟在祭扫的队伍最末。
这一条明黄的队伍,穿过京城长街,穿过街头巷尾。
为表心意,皇帝要求步行至京郊。
浩浩****地长线拉起,禁军守卫,各部主事都低头走在后面。
远远地,我瞧见秦离若也在队伍中。
他的身边,是现任算学部助教,林菀菀。
我敛眉,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
皇帝照例登台先是做了一段慷慨陈词的演讲,几个老滑头十分应景地抹了几滴泪。
我瞧见严决明皱着眉头,回身望向秦离若的方向。
我不敢抬头,不想知道此刻他在做什么。
礼部尚书很会投机,在这片空地,置办了数十盏孔明灯。
皇帝从他手中接过一盏,孔明灯高举,灯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烈士名字。
浸上酒精,点燃。
手轻轻一松,皇帝手中的这盏灯摇摇晃晃地,便飞向了天。
不由得抬头凝望,澄黄的灯身,映射着黑色的名字,在上空盘旋打转。
看着它飘啊飘,就要飘出人们的视野时。
数十盏灯一齐,摇摆着冲向了漆黑的天幕。
在这暗夜,澄黄的灯,照亮了烈士回家的路。
漫天的星光与灯火交相辉映,就像是星星流过天河。
人们在地上,踮起脚,寻找自己熟悉的名字。
而我闭眼,双手合十。
英雄守护这个国家,让幸存的人得以沐浴春风。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石碑烈墓,清明追思,家国永念。
清明一过,各部又开始正常运转起来。
军需部的日程依旧满满当当,如今各地流民基本已经分散各处,伤兵在徐公处救治完毕再行分配。
除了统计徐公处的医疗成本,粮草的收成计算占了我更大的经历。
因为,太多了。
我竟不知这事儿是好是坏,原本数月前我还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粮仓里的粮草堆得老高,风谷扇的效用被十足十地发挥出来。
现在一月的收成,足够现役军队支出还富富有余。
朝廷里一片向好。
可我却隐隐有些担心。
如今天儿越来越热,这样多的粮草堆放在一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我曾偷偷去粮仓看过,为了防水防火,粮仓大门紧闭,密不透风。
运来的粮食经由盘点便送进仓库,无支领需求时,决不开门。
我蹲在粮仓旁,透过缝隙,闻到的却是一股变质的酸腐味。
密集的堆放,不断升高的温度。
这样食物真的能保存住吗?
我的担心,很快应验。
前线的战士,时常跑肚拉稀的消息慢慢传来。
起初,人们只以为是吃坏了肚子,谁也没当回事儿。
可渐渐地,倒下的战士越来越多,同一战线的不同军队都出现了同样症状。
人们开始恐慌。
投毒的言论时有传来,战士们开始疯传,太掖奸细混入我军。
各军开始自查,然而这样的事儿,大家都是秉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态度。
冤假错案频频,人心惶惶。
刑部尚书临危领命,奉旨勘察,然而漫长的半个月过去,这情形不减反增。
就在刑部尚书的眼皮子底下,竟然生生地倒下了一排战士。
小小河鱼之疾,竟然让我军三千好男儿,丧失了战斗力。
这可气坏了皇帝。
刑部尚书被一撸到底,皇帝觉得这人不行,没能力,老混子,干不成事儿。
然而刑部剩下的新人又都战战兢兢,畏首畏尾,更是难以成事。
这事儿,一时间僵持了。
而我在军需部,对这些,全都一无所知。
这几日收成的粮草颇多,我熬着精神算了足足三夜,才将数值统计清楚。
表格交出的这天,我困倦得头都抬不起,就着桌子,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天。
盼弟将我唤起时,我的口水流了一桌子,淹湿了宣纸,沾了一脸的墨迹。
“先生,你瞅瞅这册子,是不是不能要了?”
她用手捏着湿漉漉的册子,比划给我看:“盼弟瞧着,这字迹都混了,晾干了怕也不成。”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