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一片祥和。
各部运转逐渐步入正轨,朝廷开始筹备一件大事。
那就是,清明祭扫。
因为战争而奉献生命的烈士,值得被金舜的每一个人所祭奠,他们的名字要立在金舜的上空,被人铭记。
这个消息一出,前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原本失守的领地,竟还争了些回来。
严决明将这个消息带给我时,我愣了愣。
不知怎的,梁翊的模样再次浮在我的心头。
那个分别的午后,他向我挥手离去的样子,让我怎么也忘不掉。
严决明说,礼部会建立烈士园区,皇帝会亲自去祭扫。
每一个留有姓名的烈士,都会建立衣冠冢,供后人缅怀先烈。
而军需部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烈士的姓名生平,家世来历梳理清楚,以供礼部。
我抱着册子,看着兵部提给我的长长名单,这些是出征的战士名录。
只是如今,在役者,剩余不过大半了吧。
梁翊是我第一个写下的名字。
“京城人士,家有父,原梁氏木坊掌者。”
每一个名字后,只跟着这样短短的一句话,介绍着生平。
便是我想多添上几笔,却也写不出什么。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书写他们的一生的,不过是这样篇幅受限的一句话罢了。
如何不让人叹息。
整整一个月,我将名录整理好交由礼部。
京郊的空地被礼部收整,一个个原石墓碑立了起来。
叠的整齐的战服被置入空棺,然后夯实泥土,放置鲜花。
周围的百姓听说了,总有人来探望,将平整的土地踩得脚步凌乱。
礼部不得不派人把守,将无序的百姓拦在园区外,只许远远地探望。
这一下,可闹出怨声。
明明是个缅怀烈士的园区,怎么却不许人祭拜洒扫,那里躺着的是我们的亲友,我却只能远远观望?
不满的声音渐渐在百姓中传了开来,这话不知怎的,就被皇帝知晓了。
礼部尚书被御前呵斥,当天就将围在园区外的把守撤了出来。
我听闻,便也带了壶好酒,想去探望梁翊。
园区外只有两名守卫,负责登记来者,看护园区以防破坏。
入眼的便是一座青石碑,一名头发花白了的老太盘腿坐在碑前,半个身子倚在碑上,一只手抚着石碑,嘴里喃喃絮叨着。
石碑前摆了热气腾腾的菜肴,还有两支黄花。
老太满足的环绕着石碑,像极了在抱着自己的亲人。
这个石碑,便是她的寄托了。
而抬眼望去,眼前数以千计的石碑密密麻麻地罗列着,三三两两探望的人或坐或站地立于碑前,或哭或笑,还有一老妪带着一大肚女子,坐于碑前窃语。
我默默地走着,低头寻着梁翊的名字。
这些墓碑按照姓氏排列,梁翊的位置,应该位于正中处。
小心地绕过过道处摆放的祭扫物品,视线却别两旁的无字碑所吸引。
无字碑上并没有书写石碑的主人,可碑前摆放的祭扫物品却多得多。
身旁一个妇女正牵了孩子的手,将手上的食盒摆在无字碑前。
那男童甚是懂事,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两个头,脆声声地道:“阿爹,阿娘和我来看你了。”
“孩儿昨日背书,夫子都夸孩儿背的顺溜,比隔壁的小六子背的还好,阿爹,我背给你听。”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男童背到最后,声音小小的,轻声道:“阿爹,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到男童身旁的妇女用手擦了擦眼,然后强颜欢笑道:“跟你阿爹再讲讲你的成绩,他最挂心这个了。”
男童懂事的点头,然后继续大声背书。
而一旁,妇女背过身去,肩膀耸.动。
我看了半晌,将目光收回,努力将注意力再放回搜寻石碑上。
梁翊的碑前,放着一张图纸。
相比旁边的美酒美食,这图纸着实突兀奇怪。
我将带来的烧酒摆好,一杯摆在梁翊碑前,一杯自己饮下。
“我来看你了,”烧酒入喉,辣的我眼泪窜了出来:“呀,这酒忒辣。”
“梁翊,你知道嘛,最近我总是想起你。想起你挥手向我道别的样子,我常常想,若是我早知道结果,会不会拦住你。”
我呆呆地望着天,小声道:“可我想,我拦不住你。”
“你这样的性子,怎么会怕死呢?”
“你走的时候,一定是想好了后果的。”
“我好敬佩你,敬佩你和这园区里所有长眠的人儿。”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吸着鼻子道:“对了,你可知道,如今前线的战士再不缺粮草了。”
细心地将碑前的杂草拔掉,我轻声道:“若是你还在,也不会再饿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