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剑拔弩张的态势,是在防谁呢?
是那些躺在工部大门临时医馆里的老弱伤残吗?
那些苟延残喘地,喝着郎中续命的汤药的伤兵吗?
驻足片刻,那些守卫目不转睛地盯着来往的郎中,神情肃穆。
我终于悲哀的发现,那些被我们看做是英雄的人,却被当做‘不稳定分子’,在这些当官的眼里,是要严厉镇压的对象。
严决明正在与人争执。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强势的样子,在我的印象中,严决明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
而在眼前的他,脸色阴沉,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眉毛高挑,传递出危险的信号。
“严侍郎,说到底这里是工部,既然在工部,就要听我的指令,如今这伤兵是越来越多了,我工部可不是你严家的后花园,你要是真想做什么慈善,便把人挪到你严家去就是,不要堵在大门口,闹得大伙儿心里惧怕的很!”
说话的男子,眉毛胡子都花白了,看着其貌不扬,可一身九蟒五爪蟒袍,戴翎上的红宝石,彰显了他正一品的荣耀身份。
我默默在心里思索着,想来这就是严决明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了。
“大人,这话严某却不懂了,门外的那些都是我金舜铁骨铮铮的战士,是我金舜好男儿,请问大人心里有什么惧怕的呢?”
“那一个个躺在地上,进的气多出的气儿少的,保不准什么时辰眼一翻腿一蹬的就过去了,这天天日头晒着,生出疫病也是有可能的,你说惧怕什么?”
“大人若是这样讲,严某便可在此担保,有徐公坐镇,绝不会有疫病的产生。”
“你担保你担保,这工部上上下下你都担保的了吗?你便挪去你严家怎么就不可?我也不再干涉你,你想怎么治怎么治,想治多少治多少,都是你个人行为,与工部无关。”
我瞧见严决明捏紧了身侧的双拳,隐忍着道:“大人,金舜的战士负了伤,不是朝廷出面安置,而是我严某人安置,不怕伤了前线战士的心吗?”
“若不是顾虑朝廷名声,便是我严家接手何妨,反正到现在为止,这些伤兵的治疗费用全是我严家承担,难道朝廷给我结过一钱银两吗?”
“你放肆!”
严决明拱手见礼,工部尚书气的浑身发抖,宽大的袖子下是怒不可遏的双拳。
双方都在竭力压制火气,却都不肯退让。
“不管你怎么说,这些伤兵你都要给我处置了的!三日内,要是再在工部瞧见一个伤兵和满地乱窜的神棍郎中,我就把他们都轰出去,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就是!”
尚书甩手就要离去,严决明却捏住了他的袖口,拽住了他欲离去的步伐。
“既然大人要将他们转移,下官自然没话说,想来大人一定想好了承接的场所,不知是转去大人在京城的七进五门的庄园,还是生意最是红火的品鲜楼啊?”
“你...你调查我?”
“下官哪敢,只是问问大人承接的部门与场地。”
工部尚书脸上杀气顿生,俩人对视的目光中已经交战几个来回,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这工部早已血溅三尺了。
“军需部,愿接纳伤兵。”
我看了好半晌,想来再不出声,今儿工部尚书和严决明,总有一个忍不住要先动手胖揍对方。
严决明诧异的回头,见我端端正正地站在他面前,目光坚定,不知我心中打得什么主意。
他松开了尚书的袖子,快步走向我,小声道:“你疯了吗,你那间小院子如何安置得了这些人,再说,你如何养活他们。”
尚书倒开心,眼神里的肃杀之气缓和了许多,看了我俩几眼,便甩袖离去。
“亚子,你要怎么做?”
拉着严决明快步的返回了军需部,我将风谷扇的法子再次提了出来。
“以军需部的名义,召集无法继续出征的伤员,雇佣他们下田地收成粮食,并按市场价格给付薪水。”
我将图纸打开,指着图纸道:“你瞧,风谷扇的操作十分便捷,若能将伤兵和风谷扇一齐投放到田地中,不仅能解决伤兵的后续生活来源,还能提高粮食产量,同时又给了朝廷好名声,不怕动摇军心。”
严决明惊喜地看着我,眼里跳动着异样的光芒,他用两只手抓住我的肩膀,激动地,像是要把我搂在怀里蹦高的雀跃,却强行忍住。
“亚子,我就知道你行,你一直都行...”
他看着我,语无伦次道:“你说需要怎么做,风谷扇要多少,我一定全力配合你。”
“但是...这个法子有两个问题点。”
看着他喜出望外地样子,我却不疾不徐地泼了冷水。
“第一,伤兵的薪水是笔不小的开销,第二,我今儿瞧见了,好些伤兵...几乎丧失了基础的劳动能力,除了操作风谷扇,是无法进行粮食的收成工作的。”
严决明咧到嘴角的笑意收了收,为难道:“这第一条,倒还好说,户部现在唯一富余的便只剩银子了,只是这第二条...”
“风谷扇只能做粮食的分筛工作,若是无法与伤兵所匹配,就难了。”
“除非...”我盯着严决明的眼,慢慢道:“将流民收编,按照流民与伤兵的一定比例投入田地劳作,解决伤兵无法收成粮食的问题,同时,解决流民无家可归。”
严决明呆住了。
他傻傻地张着嘴,喃喃道:“这样...户部的银子可能不够...”
“若是以劳作换取生活物资呢?”我的脑子飞速运转着,道:“银子只是通货的货币,使用银子的原始需求还是为了给货物赋予价值,人们将劳动所得换成银子,再将银子换取生活物资,若是我们能在各地成立统一的物资管理所,将换取银子的这一步暂时省略掉,先提供一个住所,一份工作,一个不再流离失所的家,让百姓吃饱肚子,恢复社会的秩序,再谈论银子的事儿呢?”
“这个法子太大胆了...亚子,”严决明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眼神迷乱而疯狂,可他却点了头:“我愿意这样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