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的人口普调历经月余,终于近了尾声。
上至户部尚书,下至各州府的办事员,全都调动起来,挨家挨户地记录人口。
而范当生,在人口调查的数字刚刚递呈圣上的当天,便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入驻了军需部。
军需部奉命与户部合作,按照战争所需物资,调整赋税,在降低民众压力的同时,满足物资需求。
冷寂了许久的军需部,重新热闹了起来。
成摞成摞的册子由户部侍从搬了进来。
平日我办公的屋子,如今一分为二,那张长长的案台上我俩一左一右,平分区域。
我倒是蛮期待,与自己最看好学子的通力合作。
范当生却有些不好意思,入驻当天与我谦让许久,硬是要我住进原来刘培莲的屋子。
我让不过他,便只得依了。
忙活了一天,来往的侍从不断,范当生如今官阶比我要高,按规定是要有侍从近身侍候的。
可军需部狭小,统共不过两间住房,若是再临时搭个棚子,也多少不便。
况且,我是女子,也有所顾忌。
只是这样的私心念头我还没有表达,范当生却先想到了。
侍从将他的床褥包袱收拾妥当后,还未准备搭建棚子,便被范当生劝了出去,无论如何也不肯留人侍奉。
夕阳带走了天边的最后一朵云彩,一贫如洗的穹顶只剩下一捧明月。
范当生摆了些糕点在院中石桌上,邀我一同赏月。
缺刚入座,又听有人敲门。
大门外,淡雅如雾的星光里,严决明负手而立。
正入我眼帘的,是他侧对着我,宁静地望着天边那轮弯月,仿佛神话故事中飘飘如谪仙的人物。
“亚子,”他回首,举起手中的酒壶,道:“梨花白,一起尝尝?”
身后的范当生听到声响,扬声问:“是有人来访吗?”
“诶?是户部主事吗?”严决明不等我邀请,信步走了进来,爽朗地笑着:“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二人相互见了礼,都不需要我介绍,就寒暄客套起来。
反倒显得我多余了些。
“范主事,早就听闻您是户部不可多得的人才,心算无敌,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哪里哪里,严侍郎的大名小生也是如雷贯耳。”
严决明和范当生互相马屁吹捧的厉害,虚头巴脑地奉承,听得我直想笑。
范当生坐如针毡,屁股扭来扭去的,在严决明面前十分紧张。
终于,严决明像是忍不住了似的,“哈哈”一笑,将带来的梨花白依次斟给我俩,然后举杯。
“就不要这样客套了,生疏的很,也莫要严侍郎严侍郎的叫了,你我是同僚,就唤我本名即可。”
范当生有些惶恐地看了我一眼,见我面色如常,才敢试探地喊了句:“严...严决明侍郎?”
“哈哈哈...把侍郎二字去了就更好了。”
严决明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范当生扭捏了半晌,见他不是虚假的客套词儿,倒也放开了。
一壶酒喝的热闹。
放下酒杯,严决明终于切入了正题。
“所以,你俩对于工作安排,有什么计划呢?”
我不禁捂嘴偷笑,就知道他不会来请我白喝酒的,如今在他心里,最记挂的就是这场战役了罢。
范当生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摇摇头,道:“这个还没有深想过,我本打算将人口统计完毕,再由军需部出军需,分摊入户即可。”
“可...”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这些需求是变动的,恐怕也不是那样容易定额入户。”
“是了,这也是我担心的难点,若是你俩这里计算不准,我怕工部承接不了补充军需物资的制造压力,前线还是会有问题。”
“这样的话,我们户部要给出的定额就要很谨慎了。”
而我偏着头,听他们二人讨论,一直没有说话。
“亚子,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有个疑问,就算调动全民生产,可是如何统一运到前线呢?”
严决明面露难色,道:“这个我倒是想过,工部在建造运输板车,挨家挨户地收上来后,统一运送到当地府衙,再统一上缴。”
“诶,这倒是个好法子,严侍...决明兄的法子我赞成,这样我们统计数量再按需分配即可。”
可我想了半晌,却摇了摇头。
“这样来回要耽搁好些时日,官府还要出动大量人力下户收取,再统一上缴,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地,路上保存不当粮食怕是馊了。”
严决明点点头,赞同道:“是了,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目前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