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一个无底洞,无尽吞噬着一切。
民间有俗语,叫“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寓意着对于战略物资的消耗极大。
国库里原本惊为天人的数字,在日益高消下,也逐渐告罄。
金舜,从朝廷到平民,都扛不住了。
可我却不敢相信。
刘培莲那个账簿上,千万的雪花银,这才不过月余功夫,就见底了吗?
那些钱,都流向战场了吗?
范当生却苦笑,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全都不见,失魂落魄的反倒没了主意。
“先生,那钱并没有收缴足额。”
“为何?”
“贪污的源头是刘培莲不错,可他在派系撑死算个账房,能分到他名下的银子并不多,更多的银两不知去向。”
“......”
我也没了主意。
俩人只能傻呆呆地坐在院里吹冷风。
不知坐了多久,范当生吹够了风,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几不可闻。
可我知晓,这是他无力而为的表现,一如当年。
“明天的朝堂,不知要有多精彩。”
范当生走了,而他带来的忧愁还留在军需部这不大宽敞的小院,随风飘散,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红日初升,暖烘烘的日头照在身上时,军需部就已经排起了长队。
更多的需求被户部、兵部、工部驳了回来。
焦躁愤怒的人群挤在军需部大门前,气恼的叫骂着。
我只能一味地弯腰鞠躬,承诺一定给一个说法。
除此之外,我解决不了任何。
可不知是谁先,一片烂菜叶子扔到了我头上。
带着腐烂的酸臭味从头顶笼罩,让人群的激愤好像投入了一颗火苗一般。
破树枝、石子块,还有沙土。
七七八八地砸在我身上。
我紧紧地闭着眼,维持着弯腰鞠躬的姿势,没有伸手护着自己。
不知怎的,脑子里想的却是小时,看到犯人游街时,民众三三两两地向囚车的犯人扔臭鸡蛋和菜叶子的场景。
“砰——”
一颗不小的石子砸在我右侧太阳穴上,忍不住眼前一花,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先生,先生!”
葛盼弟扒开人群想将我护住,可人们七手八脚地就将她推开。
我睁开眼,只看得到脚边方寸之地,盼弟的绣花小鞋被踩掉了,孤零零的一只鞋子正被拥挤的人群踏入脚下。
可惜了这双鞋子。
更多的石子砸来,有的人发泄了怒火愤而离去,有的人忍不住上前推搡我,将我推倒在地,恨恨地踩上我两脚,然后放声大哭。
我努力地护着自己的头。
心想,若是砸向自己的石子是臭鸡蛋该多好。
这一下午,我可以收集多少粮食。
喧嚣的人群没有散去的意思。
他们背负的任务没有结束,身后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弟兄等着他们带回去军粮物资,带回去朝廷对他们的支持。
可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没有装备支领。
没有军粮发放。
你让他们,怎么办?
我满身都是脚印,人群从我身上跨过去,冲进了军需部的小院,四下翻找。
好像认定了这成千上万吨的军粮藏在我这里似的。
可,什么也没有。
绝望的人们被逼入了绝境。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声招呼下,这些脸上淌着热泪的汉子们,冲进了户部的大门。
嚣杂,热闹。
我爬了起来。
左手的手腕不知被谁踩了一脚,此刻软绵绵地耷拉着,使不上力气。
盼弟满脸是泪的从院子里爬了出来,冲进了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涌上我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却想的是,也许不该让盼弟再留在这里了。
这场打砸抢烧的闹剧,从军需部而起,四散蔓延到了户部、兵部、工部,最后惊动了禁军出动,将这些人关了起来。
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户部的小厨房据说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兵部的原铁都被搬了个干净,而工部损失最小,严决明坐镇,人群都没有冲进去,只是砸毁了大门而已。
皇帝,震怒。
严决明来时,已是夜半深。
盼弟被我支了回去,我正费力地用嘴咬着手上的麻布,想将左臂吊起。
他接过了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