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别扭了几日,见徐公进展不错,还是低头回了家。
疫情我本想上报朝廷,可严决明拦住了我。
朝廷对待疫病的处置简单粗暴,那就是圈地隔离,集中处置。
所谓集中处置,就是集中等死。
治疗疫病费钱费力,一个控制不好就会传播更广,相比更大的投入去狙击病源,切除传染源是个更为简单可行的法子。
他怕,怕有官员懒政,毕竟死几个平民是无关紧要的事儿,控制住了疫情才是会被歌颂的。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有据。
严决明派了侍从代替村民在地里劳作,各家各户都挂上了白布,相互不可流通。
徐公日日夜夜地泡在药炉子前,配比药方。
第一批的药方子配了出来,是个猛料。
徐公没有把握,他需要更多的实验和效果反应才能晓得药方子的问题。
孙爷爷晓得后,自请让他儿子第一个试药。
他说,他儿子身体强健,能扛得住。
徐公熬药的时候,我站在身后,看得清楚,他的手,在抖。
第一碗汤药下肚,孙爷爷的儿子没有什么反应。
徐公又递上了一碗。
这一碗送下去,孙爷爷儿子的身体像抽搐一样,不停地在**抖动着,口吐白沫,呼吸急促。
徐公将我们都撵了出去。
关合大门,独自留守。
再开门时,孙爷爷的儿子已经面色如常了。
可徐公却倒下了。
他用帕子掩住口鼻,不许我们接近他。
佝偻着身子,彻夜燃着吊炉,一碗接一碗地熬着药。
徐公以身试药,喝了百八十碗的苦汤,才终于找到了法子。
看着徐公满布皱纹的手一碗接一碗地递出汤药给我们时,有些难过。
疫情去而复返,犹如恶龙死而复生。
屠龙勇士却已经老了。
疫情终于散了,徐公却病倒在床。
严决明差人依照徐公的意愿送他返乡。
梁翊带了新的样品回来。
秦离若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日子好似又开始像好的方向发展了,虽然我还没有复职罢了。
带着图纸和样品,以葛兴弟的名义,将风谷扇投了工部评选。
我们信心满满,可传来的消息却是,我们没有过审。
我实在想不通。
梁翊也叫嚣着,一定是工部弄错了。
这是我第一次迈进工部的大门。
工部为掌管营造工程事项的机关,六部之一,兼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之事,掌屯田,又有起部掌工程,水部掌航政及水利。
凡是跟工程沾边的,都归属于工部管辖范围。
风谷扇,就被毙于严决明的手中。
我怎么忘了,他可是工部主事,风谷扇的设计过不过,全在他的一笔之间。
“为何?”我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严决明,我不相信风谷扇有不能过审的理由。
严决明坐在椅子上,他好像早就想到我会来寻他一样,不紧不慢地将风谷扇的图纸抽了出来。
“风谷扇很好,若你所求只为得大功,那没问题,但是不可生产。”
“凭啥?你都说是好东西了,老子自己生产行不行?”梁翊忍不住分辩。
“不行。”严决明皱着眉头拒绝。
“为什么?”我不明白,看着他道:“风谷扇可以节省人力,在这样的农收时节最有用处了,用了它农民再也不用弯腰在田地费力分拣了啊,这有什么不好?”
“亚子,你不明白。节省人力虽好,可节约的成本却是地主的,贫农全靠出卖这样的劳力养家糊口,你知道每年地主需要花上多少的银子收成农作物吗?你知道多少人指着地主雇佣他们来维持生活吗?若是风谷扇投产,那让这些贫农靠什么挣钱生存呢?”
我震住了,这样背后的问题我没有想过。
除了像孙爷爷这样祖祖辈辈都有地傍身的农民,更多的土地是归属于地主贵族的,每到收成的时候,他们会雇佣大量的人力下地收粮。
是啊,若是风谷扇投产,那失去生活来源的贫农,他们该怎么办呢?
梁翊见我不说话了,气急败坏道:“老子是个商人,老子可想不来这么多,老子只知道这玩意好,能赚钱,方便!”
“是呢,商贾之人,见识就是这样浅薄。”
严决明抿着嘴,出言讥讽。
“嘿,你怎么说话!”梁翊涨红了脸,气道:“老子做事的原则,从利益出发,它要不要做,从结果出发,它划不划算,这就够了,而不是别人来告诉我,老子对不对!”
眼看着两个人大有动手打一架的苗头,我只得出言阻拦。
“好了,都少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