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傅怀绎讥讽地看着她,她忙给他倒上醋,取了筷子。
“别看不起几块大洋啊。古人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今日几块大洋,明年就是几万大洋啊!”
老板身形虽胖但手脚利落,已经将面、牛肉和小菜端了上来。
闻言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对,小处节省,关键时候才能有钱。是个会管家的好姑娘,你娶了她定然有福。”
傅怀绎淡淡道:“谢谢。”
吓得澄雪心中一跳,以为他是默认她俩不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呢,见他淡定地取过老板手中的碟子,才明白是感谢老板给他们上菜。
不免觉得自己多心微微脸红,便开口玩笑:“老板,这您就错了,我特别凶,生气了会咬人,管家里的账是绝对不给丈夫留一分私房钱,但他要敢看别的姑娘一眼,我就打断他的腿!”
说完澄雪顺着白胖老板的视线看向傅怀绎裹着纱布的腿:“这不是因为我……”
傅怀绎:“呵……”
她委屈道:“是,但不是……”
傅怀绎夹了块牛肉到她碗里:“快吃吧,再解释所有人都知道了。”
澄雪环顾四周,发现其它顾客都用惊恐的眼光看着她,一时只能闭口。
两人默默将面和小菜都吃完,澄雪有些困惑地打量他,觉得他此刻一点都不像金尊玉贵的少督军,就像个普通的邻家少爷。
去结账的时候发现他竟然还有兴趣和老板闲聊,姿态自然,丝毫没有之前该死的矜贵。
走出小摊,他并没有上车而是继续向胡同里走去,澄雪跟在后面问:“你刚刚和老板聊什么?”
他拎着两斤油纸包好的酱牛肉,随口答道:“生意好不好,租金多少。”
“这是关心奉天的经济?不应该去问兴隆饭店吗?”这样的小店收入肯定没有多少。
“奉天的兴隆饭店只有一家,而这样的小商铺有千万家。”
所以他是在关心民生?
澄雪总觉得提着酱牛肉,走在半明半暗胡同里的他有些异样。
还要再问,却见他走到一个只有栏杆围着的格外破旧的民房前,伸手将栏杆里面的门栓打开。
走进带着天井的院子里,将酱牛肉放在张着青苔的窗外面,正要转身走,却听到有人推门而出。
“谁呀?”是一位白发苍苍的60多岁老人拄着拐杖走出来。
揉了揉眼,见到傅怀绎微微一愣,便笑着开口:“是小绎啊!”
傅怀绎忙上前扶着他往屋里走,澄雪忙把酱牛肉拿上也跟进屋。
“小绎啊,都来了,怎么不进屋?”
“张大爷,我怕这么晚打扰您。”温和的口气让澄雪觉得仿佛换了个人。
“什么打扰不打扰,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觉少。自从小海他们一家都走了,我就更睡不着了,平日里家里冷冷清清的,你来了我高兴。”老人家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将他拉到缺了一条腿用砖头垫起来的板凳上。
澄雪见他们絮叨家常,心中满是疑问。
这个张大爷是谁啊,能随随便便喊傅怀绎“小绎”。
是他父亲那边的亲戚?还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姓氏不对啊……
“小绎啊,你这腿是怎么了?”张大爷指着傅怀绎的腿道。
“被一只猫咬了一口。”
……
澄雪撇撇嘴,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猫!
见傅怀绎那厮满面困意还耐着性子和张大爷唠嗑一个多钟头,她越觉得这大爷来历不凡。
等到两人终于出了门往胡同外走去,她忍不住问:“这个张大爷是你什么亲戚?”
傅怀绎穿上大衣:“不是。”
不是亲戚?那是什么关系?
澄雪又问:“是军中那位将领的父亲?”
看来这厮惯会收买人心。还有他孩子呢?
小胡同路不平又满是泥泞,见她不小心踩空,傅怀绎伸手扶了一把道:“也不是”
“小海是他儿子吗?他去哪了?张大爷都这把年纪了,身边怎么没人照顾?”
方才虽然灯光昏暗,但她分明看到院子里十分荒芜,有鸡舍却没有鸡鸭,除了主屋其它屋子都上了锁。
“他儿子媳妇和三个孙子都被火烧死了。”刚刚还十分温和的他此刻声音如同寒冰,令她一愣。
姓张的大爷一家五口都被烧死了?
等等,难道,是被陶老的侄子烧死的那个,张某一家五口?据说全家只留了一个60岁的老父亲,因为住在老宅所以幸存。
难怪他以少督军之尊却对一个孤寡老人如此和善,而且还专门给老大爷带了两斤牛肉。
再等等,澄雪终于明白那种异样的感觉从哪里来了!
“傅怀绎,你刚刚买牛肉用的是我的钱!”
他竟然用她辛苦挣来的血汗钱来乐善好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