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凌咳得脸颊、脖颈通红。
他转动轮椅到窗牖边,把窗牖关上。
冷风未再刮进屋内,长孙凌逐渐止了咳嗽。
房门被人推开,墨白一身蓝色长袍从屋外进来。
他手里拿着半碗枇杷露,至长孙凌身边,递给了他。
墨白沉声问他,“明日真的要走?这样做真的值得?”
长孙凌拿过他手里的木碗,道:“墨白,我做这些,并不是想要得到她的原谅而以此能得到她。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她活着。
我不奢望能够得到她的原谅,只求她能安然无恙。”
墨白道:“你这么聪明,为什么独独在她那儿犯傻?”
长孙凌面上凄笑道:“我不想让她为难,她已经够不快乐了,不想再给她增添烦恼。”
墨白道:“我原本以为你会等她醒来,帮她一起报仇。”
长孙凌淡笑道:“她能力很强,根本不需要我帮忙。再者,报仇就是要亲手报,杀掉仇敌的那一刻才解恨。”
而且即便他想出手帮她,她也不会同意的。
她不想欠他一丝一毫的人情。
墨白看了长孙凌一眼,见他瘦得不成人形,沉声道:“那我们明日....就回大燕吧。”
他们之间断了也好,也省得孽缘再生,到时候非死即伤。
墨白出了房间,留下长孙凌一个人在屋内盯着手里的枇杷露发呆。
一夜雨声不断,把药王谷彻彻底底清洗了一遍。
暖阳初升,金黄的光线落下来,穿透过茂密的树林,落在地上,竟别有一番景致。
竹屋后方,湖水粼粼,碧波横横,微风过处,涟漪阵阵。
长孙凌坐在轮椅上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重莲从前院走来,急色道:“凌娃子你怎么要走啊?你腿上的伤、还有你的身体都没养好你走什么走?还有,那丫头明日就要醒了你不和她说你救了她,然后趁机和她黏糊黏糊、腻歪腻歪?”
长孙凌笑得轻松道:“我走了你不是落得清闲?”
重莲努着嘴,道:“闲是闲,可我...舍不得你。没人和我这个老头子斗嘴,我会寂寞的。”
他这一生都用来研究医术,年轻时倒是有一个红颜知己,可都被他摒弃了。
现在年老无儿无女,也没人陪他说话,到真是无趣。
长孙凌幽然道:“你放心吧,你不会寂寞的。”
霓凰与他相处的时候,经常把他堵得哑口无言,相信她醒来,一定能与重莲聊得来。
重莲道:“你真走?你这好人当的也太好了吧。”
“我救她本来就不是想求回报。”长孙凌认真的看着重莲道:“老头儿,等她醒来你就告诉她,是你云游四海到了冰河,正好遇见她重伤,你医者仁心救了她,好么?”
重莲嘟囔道:“明明是你的功,干嘛安在我头上,万一她爱上我了怎么办?”
长孙凌:“......”
重莲见他给自己黑脸看,笑呵呵的拍了拍长孙凌的肩膀,道:“哎呀,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长孙凌道:“本来就是你救了她,功劳本来就是你的。”
“没有你那汤药也试不出来,不过....你还会来看我么?”重莲问道。
长孙凌面上带着畅然的笑,“等我哪一日身体不行了,就来看你了。”
重莲瞪他,“别乱说话,你还年轻着呢,什么身体不行不行的,你行。”
长孙凌却笑而不语。
*
临走前。
长孙凌转着轮椅到了月霓凰房间。
他在床榻边静静的盯着月霓凰恬静的睡颜许久许久,一声没吭。
明明他是有千言万语的,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次他走后,她的人生再与他无关。
他回到大燕会让史臣抹去她在《后书》上的一切记载。
他们不曾相遇,他不曾封她为夫人,他们更不曾肌肤相亲。
她月霓凰这个人根本就不曾在大燕出现过。
他会让大燕朝臣及百姓闭嘴,在他的后宫里,就没有月霓凰这个人。
这样,她就还会是那个骄傲、高贵的月霓凰。
他会让她再次飞上枝头,谁也阻挡不了她的光芒。
霓凰,这次我放你走。
你就高高的飞,谁也不会再是你的绊脚石。
你可一定要快乐、幸福啊。
别再遇到像我这样的男人。
要遇到一个温柔以你至上的男人。
彻彻底底的把我忘掉吧。
我就是你人生的一滴黑墨,不仅带给不了你任何色彩,还只会成为你人生的污点。
你就把我甩掉吧,甩得干干净净。不曾与你有丝毫勾连。
长孙凌握住月霓凰的手,轻轻的捏了捏,放在唇边吻了吻。
等你报完仇,你若要来杀我,我亦心甘情愿的死在你手上。
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
霓凰,山河跌宕,人生起伏,万望自珍。
君已退幕,愿汝一生无忧,喜乐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