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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

她欲言又止,孟宪听到这儿也知道她想了解什么了,想了想,她小声问道:“班长,你还记得之前你劝我接受彭杨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彭杨对孟宪有好感,连里看出这事儿来的不多,杨红清就是其中一个。她比他们都大,知道这两个都不错,脾气也相投,就想撮合他们。有一次在野外拉练的时候,孟宪崴了脚,就是彭杨帮她矫正过来的,杨红清看他对她照顾周到有加,就劝她接受彭杨。孟宪听了笑了笑,红着脸跟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在燕城。当时因为时间地点不合适,两人没有就这个问题深入聊,但杨红清心里就觉得孟宪是在敷衍自己的。没想到她现在忽然提了,杨红清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不由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她颇有些失态地指着孟宪,“你是说周首长是——”

孟宪觉得这场景有些许尴尬,但还是点头小声承认了:“他叫周幼棠,我来辽城之前,就是在跟他处。”接下来就大概交代了她与周幼棠的相识相知与相恋,以及她来辽城的始末。出于对杨红清的信任,她几乎毫无隐瞒。

杨红清作为孟宪的班长,是通信连里除连长和指导员外唯一一个知道孟宪来这里缘由的人。她只当她是犯了错误被打发到这里来的,没想到这个错误其中还有这么多内情。饶是杨红清觉得自己已经算得上见多识广,仍是感觉孟宪在自己耳边放了个大雷,耳朵嗡嗡响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

“吓我一跳你!”杨红清一副“虚惊一场”的模样,说着还轻拍了孟宪肩膀一下。

孟宪有些不懂了。“就这么吓人么?”她小声问。

“你不懂!”杨红清失笑着一挥手。

虽然此刻她仍有些惊讶,但到底放下了心来,就跟孟宪讲起她如此反应的缘由。其实杨红清早就见过周幼棠,那天孟宪去后山的时候,周幼棠来连里找人,问的人正好就是她。当时她看他的肩章,猜到了是上面来的领导,不知道他找孟宪什么事,还有些替她担心。后来见孟宪回来之后神思不属了一阵,她还想过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瓜葛。当时她还觉得自己这念头荒唐,怕吓着孟宪没敢问,后来见孟宪偷偷摸摸出去好几次,她实在是有些担心,决定还是跟孟宪聊聊。这一聊不要紧,问出来的事实竟然比她想的更刺激——两人不仅有瓜葛,而且还真是的男女朋友关系!

“我还怕他找你麻烦呢,没想到竟是这样!”杨红清一脸“白操了心”的懊恼,孟宪看在眼里,不禁笑了。

“多谢班长为我操心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杨红清不解气地点了点孟宪的脑门,见她笑的好看,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完之后,她缓声问道:“那你们现在怎么样?”

见杨红清一脸笑眯眯,孟宪有些不好意思了,几分逃避地答:“就那样吧。”

杨红清笑的更开心了,嘴上却说:“可不能轻易答应!”

孟宪好奇抬头看她:“为什么?”

“你想啊,你来这儿一年多,他都没来看过你,电话和信件也不多。等你快退伍的时候他可来了,接着就想跟你再续前缘,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啊。”杨红清本来说着玩的,没想到越说越觉得这个首长过分,语气都有些恨恨。

孟宪很少见她的大班长如此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失笑。笑过之后,她还是为周幼棠解释道:“他说他来过一次,在他出国进修前。后面几个月他一直在国外,但一直也让人关注着我这边。”纵然她心里有气,但该替周幼棠说明的地方还是会说明。

杨红清不吃这套:“他说来过就来过呀,你见着了?而且,一次就够了?”说着斜孟宪一眼,仿佛是在嫌她没出息。

孟宪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其实到现在,她倒是不再特别在意这些了,只是有一点,仍让孟宪觉得奇怪,那就是她隐约感觉周幼棠在对待她来辽城这件事上分外矛盾。如果他一直不曾来过也就罢了,她可以理解为他一直生气。可他偏偏又告诉她有过那么一次,这就叫孟宪有些费解:如果他肯来,说明他已经不是那么在意这件事了,可为什么那晚还会冲她发那通脾气。

那晚的争执,彭杨不过是个导火索,更多是因为周幼棠其实还在意这件事,只是压着自己不想提起而已。孟宪不觉得周幼棠是这么小心眼的人,相反,他对她可以说是无限包容,这也是她当时为什么敢瞒着他就来这里的原因。本以为他气消了就好,没想到这事在他心里的影响这么大。是她真的不太了解周幼棠吗?

孟宪不禁想起那天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他比她认为的更爱她,更舍不得她。所以,是因为这个吗?因为这个才更加在意?她是真的低估了周幼棠对自己的感情吗?孟宪不敢想,一想就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杨红清见孟宪不说话,过后脸蛋红红,就知道这姑娘也栽了。她悠悠一叹,说道:“我是看出来了,你呀,没救了。”

孟宪瞅她一眼,倒是没有反驳。不由又想起了周幼棠,盘算着他回来的日子,一阵激流从心间涌过,孟宪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

辽城军区大院里,自周幼棠回来之后,就一直跟着参谋部和132师的人忙着讨论师改旅的方案。熬了几个大夜下来,终于有了定论,这天上会讨论,得到了军区党委的一致认可。军区副司令员蔡毅拍板,照此执行。

散会后,周幼棠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正准备去小憩片刻,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回过头一瞧,正是副司令员蔡毅。蔡毅看着他笑笑,说:“小周,着急回去么?不着急,我就跟你聊聊。”

周幼棠自然不会拒绝蔡毅,两人就一起去了机关大楼后面的小操场,边散步,边聊。

“去年我查出三高,颈椎和腰椎也不好,大夫嘱咐我没事儿就要多走动走动,不能老闷在办公室里头。咱们这机关大楼后面正好修了个小操场,我时常就往这边来。”蔡毅说道。

“挺好的。”周幼棠笑笑,“人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蔡毅也笑,笑完之后,神情有些严肃:“听说你前几天在一直在701团待着?老葛那个方案,是你帮着弄的?“

周幼棠就猜到蔡毅会问这件事,松了松风纪扣,他说:“当时跟赵处长下去的时候私下跟葛团长聊过,我们有些看法一致,他就叫我留下帮个忙。不过——”他这一转折,蔡毅即刻就向他看了过来,微眯了眯眼。周幼棠微微一笑,接着说,“我确实也是有私心。”顿了下,“我家属在701服役。”

蔡毅略略吃了一惊。他问这问题确实也是有自己的用意,几天前老赵来找他,说总部机关来的那个小周这段时间一直待在701不知道在忙什么,本指望132改编的事儿还听听他的意见呢。他当时也觉得不好,就动用副司令员的身份,打电话把他叫了回来。之后也想着要跟他聊聊,在他以为,周幼棠这样紧着701的事可能是对那边有想法,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想明白之后,蔡毅笑了:“你啊你,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他话中的“家属”二字,话头一转,他问道,“小周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还没,正在努力。”

周幼棠说着,颇有些惭愧的样子。蔡毅听了,却是有些诧异。他是知道周幼棠的,是个有背景更有能力的人。这样一个人,倒也会为这样的私事发愁,那找的该是哪个人家的姑娘?还在701这个偏远的团服役?蔡毅越想越觉得有趣,一时倒也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有血有肉了起来,不再是样板一样的人物。

“要是为了这事,我倒放心了。”蔡毅松了口气,“你知道的小周,之前贾副总特意跟我说了你的事。得知你要过来,军区领导都很欢迎,改革之际正是用人之时,尤其是132师改旅这样一件大事,交到你们这样有想法有干劲的年轻人手里我们才放心。之前见你一直待在701,还以为你对那里又有了想法,想去那里,可把132的老秦给急坏了,要知道他可是一直向我要你……”

蔡毅说着,哈哈笑了起来。周幼棠也是微微一笑,笑完之后,神情严肃地说:“是我的不是,让您操心了。关于我在辽城军区的工作,一切听由组织安排。”说完,郑重敬了个军礼。

蔡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要说什么,那边通信员忽然过来,说有重要电话。蔡毅应了声,又冲周幼棠笑笑,离开了。

周幼棠目送着蔡毅的背影消失在门里才打算离开,刚一转身,年轻的通信员向他跑了过来,叫住了他:“周主任,司令员让我跟您说一声,这边忙完了,您有事可以先离开。”

周幼棠怔了一秒,笑了笑,说:“好!”

701团里,在交代完周幼棠的事之后,孟宪放下心来回归自己的生活,准备退伍事宜。一连奔波忙碌了几日后,终于将退伍的手续办的差不多,只等宣布命令了。到了这一步,知道她退伍的人越来越多,每天都有人来跟她道别,不光团里的,还有团外面的。这天,孟宪刚回来,就听同宿舍的一个女兵告诉她,说是丰齐西县,一定要来看看。女兵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好笑,因为她想不到她们的孟班副怎么跟农村一个老太太扯上关系的。

此事说来也是一段善缘。这个江老太太是孟宪外出的时候偶然碰到的,那天她去县城买东西,傍晚回来等车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老太太晃晃悠悠从一旁过来了。当时孟宪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看后来老太太自己又站稳了,便没有在意。没成想,不到五分钟的功夫,老太太就跟根面条似的软了下去,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孟宪一看不好,就招呼一个路人一起,将老太太送到了县医院,一查是脑血栓。幸好送去的及时,医生用了药,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只是在腿上留下了点儿后遗症。打那之后,江老太太及其家人就将孟宪视为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孟宪有空的话也时不时去看望一下老太太。

不知道老太太打哪儿得知了她退伍的消息,孟宪意外了一阵,之后将这件事汇报给了连长李少梅。李少梅听了之后倒是表示很支持,说连里愿意接待老太太。然而孟宪考虑到老太太的腿脚问题,决定还是自己走一趟。李少梅同意了,嘱咐她跟杨红清一起去。

时间定在了周六,这天孟宪和杨红清起了个大早。虽然今天有外出班车,但因为不同路,两人只能自行前往。从团里到石茅子村差不多有四十分钟的车程,要是走路过去的话大概也要两个多小时,为节约时间,两人从后勤那儿借了辆自行车。路上两人一人骑一段,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就抵达了江老太太家。这时,阴沉的天空居然飘起了雪花。

就在孟宪和杨红清赶到江老太太家慰问的时候,一辆吉普车正冒着雪往701团部开。坐在后排的,正是周幼棠。

尽管得了蔡毅的允许,周幼棠还是彻底完成了工作才启程回丰齐。而且为了安132师长老秦的心,走之前他私下还跟他谈了谈。老秦这边自从知道周幼棠要下来,就一直筹谋着要跟军区把人要过来。不成想还没等他开口,蔡毅就知道找他谈了这件事,乐得他当晚没睡着。他是知道周幼棠的,以前这个年轻人还在东北边防的时候,两人就有私交,那时候他就很欣赏他。132师改旅这么大的事,不管这个小周是不是下来刷基层经验的,只要来了辽城,就是他的人。周幼棠这边,通过一番谈话也洞悉了老秦的心思,于是就跟他交了底,即他这番下来是想干出个名堂的,绝不会敷衍了事。老秦听了之后,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很高兴地留他吃了午饭。

两人兴致都不错,午饭的时候就喝了点儿小酒。当下不觉得什么,此刻酒劲上来,周幼棠就感觉有些燥,松了领口不行,他又将车窗降了下来。渐渐下大的雪花飘了进来,不远处701营区的建筑轮廓隐约可见,周幼棠将雪花接在掌心,不由想起了孟宪。过去这一周因为太忙,再加上联络不便,他就没给孟宪打过电话。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想起之前那些天跟她相处的情形,周幼棠微微出神。

车子开入营区,碾压着积雪停在了招待所楼前。周幼棠下车,在司机略显诧异的表情中交代他上去放行李,而后径直地朝通信连的方向走去。因为身体稍有不适,本来还想着歇一歇再见她。但心里迫切想要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干脆还是先见一面吧。

通信连门口站岗的班次刚刚交换完毕,新上岗的正是冯颖,她认出了周幼棠,看见他过来,微微有些诧异:“首长,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周幼棠简单回礼,说:“请帮我叫一下孟宪。”

冯颖猜到他是来找孟班副的,压下心中的好奇,她说:“孟班副外出了,估计到下午才能回来。”

“外出?是去县城了?”

“不是,是去冯颖笑着说,周幼棠微微皱起了眉,抬头看向天空。眼看着这雪要下大,这么恶劣的天气,她竟然跑出去了?

左手微蜷,他微叹口气,回过头向冯颖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

孟宪不在,周幼棠只得回了招待所。简单地睡了个午觉后,捡了本书坐在沙发上看,随着外面的雪花越下越大,周幼棠心里隐隐冒出一丝担忧。轻抚了下膝盖,他接通电话,再次要了通信连的门岗。那边值班的依旧是冯颖,周幼棠问了下孟宪,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没有回来。

周幼棠沉默的挂了电话,扶着扶手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此时,外面是漫无边际的雪白,放眼望去,是极为宁静的世界。然而周幼棠此刻却有些心焦。虽然知道孟宪不是一个人去的,但如此大的雪,还骑着自行车——

思忖片刻,似是做下决定,他回身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在楼下等他。而后换上军装外套,从柜子里又取出一件厚棉衣,匆匆下了楼。

司机小陈已经等在车旁,见他过来,忙上前问:“周主任,有什么急事吗?”

周幼棠没答,却是问他:“这样的天,你还能在土路上开么?”

这司机是周幼棠来时军区给他配的,据说先前就是跑边防线的,这样的天气应该没问题。果然,小陈答了声是,但神情间仍有些犹豫:“能开是能开,但这样冷的天,周主任您还要出去么?”他明明记得,回来的路上这位燕城来的首长就感觉双腿不太舒服,特意叫他开慢点儿的,应该是骤然变天的缘故。既然如此,现在还要出去?

“无妨。”周幼棠说,“上车吧,去石茅子村。辛苦了,回来我开。“

这话都说出来了,司机自然不敢再多言:“没事,首长,我能行!”

周幼棠点点头:“走吧。”

司机立刻启动了车子,周幼棠轻吁一口气,靠向椅背,放松腿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针钻似的疼痛从膝盖骨向下蔓延,周幼棠眉头轻抽,再次用手轻抚着膝盖,希望缓过这股疼痛,不料事与愿违,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

周幼棠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抓住座椅的手骨关节开始泛白,他沉着声对司机说:“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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