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大朵的烟花,把整片夜空映衬得明亮、瑰丽。
喜歌穿了一件白色立领的公主衫,领口缀着精致的蕾丝,在雪亮的灯光底下,脸色也因此益发地白皙。
只是,缺了血色。
曾庆年的客户送了几箱上好的蟹子,因为最近曾庆年与季修梵的父亲刚好有合作,加之儿女关系亲密,所以除夕夜特意给季家送了过来。外人听起来似乎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季家的父母本来就喜欢喜歌,漂亮、大方又善解人意。何况,尚未毕业,就已经进了曾庆年的公司历练,叔叔伯伯们都称赞她将来必是曾庆年最好的接班人选。全不似季修梵,除了打鼓就是打鼓,对父亲的生意毫无兴趣。人也变得闷闷的,除了喜歌,少有人能与他聊到一处。
长辈们自然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外人早就以为他们已在一起。
只有喜歌明白,那不过是暧昧。比朋友近一点,却又比恋人远一点。
她借了季修梵房间里的电脑上网,收发几个邮件,却不料他的QQ设置了自动登录。原本并不想偷窥别人的隐私,却还是不自觉地把鼠标点了过去。寥寥无几的几个头像,无外乎是朋友和同学。她大多也认得。唯一的一个分组被命名为“回忆之城”,她点开,然后看见陈海茉的名字如灯塔般醒目。
心里始知,季修梵的心,她一辈子都清理不净。
“喜歌,我妈喊你去楼下吃水果。”季修梵探头进来。
她对他露出灿烂的笑脸。
“干吗?笑得像个向日葵。”季修梵侧身靠在门框上。
“这么说你是太阳?”
季修梵脸上的笑容僵住。
喜歌走过去将他扯进来,立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烟花:“多美啊!我一直觉得除夕是最浪漫的节日。”
他看着烟花不说话。
“真是,越来越闷了啊!季修梵!你小心未老先衰!”
“呵呵。”
“我……”喜歌止住调皮的神色,直视着夜空,“想和你一起过每一年的除夕,一起守岁,一起等新年的第一缕阳光。”
这算是卑微的乞求吗?
季修梵紧张起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实比她更早一年遇到你,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没运气。”喜歌苦笑,自嘲的口气。
季修梵胸口闷得快要出不来气。其实也知道,这么多年,身边的这个女生对自己有多好。她陪他吃的苦,远比他给她的甜要多得多。
“她已经离开快两年了,你还没办法走出回忆之城吗?”喜歌忽然推开窗,夜晚清冷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凛冽,却又沁人心脾:“小人鱼不想变成泡沫,想要童话一样的完美结局。不管等多久,都不想变成泡沫。”
凉凉的风吹在脸上,令季修梵清爽了许多。
他趴在窗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一朵银白色的烟花在他们头顶“怦”地绽开。然后,他缓缓地起身,经过喜歌身边的时候,不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我妈又该唠叨了,快下楼吧。”
两个人默默地走在灯光微黄的走廊里,谁也不说话。喜歌轻轻地啜泣出声:“谢谢。”
身边的女生似乎用极轻的语气说了这一句,却令他的心满是愧意。季修梵欲言又止,只是觉得很震惊,喜歌的感情浓郁得超过了他能想象的程度。他停了停,握紧了掌心。可是,心并不会跳。即使这样手握着手,一颗心也纹丝不动。
但是,即使不是百分之百的爱,甚至,这份微弱的爱更趋近于亲情,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沉睡在回忆之城里了。
这一年的除夕,季修梵给了自己一个承诺。
而喜歌,从十岁那年与陈海茉的初遇,到二十二岁她被季修梵牵起手,她的心终于复归平静。
小魔鬼沉睡了。希望它永远都不要再苏醒,带着过往所有罪恶,坠入深深的黑暗里,不被任何欲望召唤,不被任何仇恨缠身。
她抬头对季修梵笑了笑,像小女生一样羞涩纯净的笑容。
除夕之后,海茉和顾予浓的关系依然如常。顾予浓忙完了毕业论文,时间宽裕很多,和海茉网络里的联系倒也多了些,谈天谈地,也不似之前那样古板。
很久之后的晚上,海茉忽然接到顾予浓的电话。
顾予浓语速很慢地问:“我的毕业舞会,你要来吗?”
海茉当时有点儿忙,顺口答道:“最近都没时间呢。”
顾予浓也就不再说什么,随便寒暄了两句,就赶快挂掉了。
后来她无意中和姑姑在电话里提起这件事,姑姑说肯定是那个不会约女生的顾博士想要请她做舞伴。
“你应该答应的,你想想他孤单单地参加毕业舞会,多可怜。”姑姑游说她。
海茉有点犹豫,想起顾予浓那个人,本身就有点孤独的气质。她忍不住同情地笑起来,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毕业舞会上,是有点可怜。
于是那天,她抽了时间去了基督城,穿一件浅蓝色碎花的小旗袍,带着藏蓝色的滚边。头发用一支景泰蓝的钗斜斜地绾起来。二十二岁的陈海茉,像一朵晚开的幽兰。
她打电话给顾予浓,顾予浓过来接她的时候,明显愣了几秒钟。她浅笑出声,觉得他的样子傻乎乎的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