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贺夜的脚步猛地顿住,眼底的暖意瞬间褪得干净,只剩惊怔。
怎会是她?
那些被岁月封存在心湖底的过往,竟在这一刻轰然破闸,翻涌上心头。
那年他还是个被父皇弃在京郊别业的闲散王爷,连宫里岁末那场满是烟火气的团圆家宴,都没资格踏进去半步,不过是个孤影罢了。
也是这样一个寒梅缀枝的夜,朔风裹着冷冽的梅香漫过别业的朱墙,他踩着积了薄雪的青砖,就在那片落满残梅的林子里,撞见了雪儿。
她原是江南一个末等小吏的庶女,跟着继母千里迢迢来京。
在那深宅里活得比最低等的丫鬟还不如,连洒扫的仆妇都敢对她冷言冷语。
雪儿见了他,也只敢垂着眼帘,只低低称了声“民女”,半句不肯提自己的名字。
那时她也这般站在梅树下,素手轻轻扶着沾了薄雪的梅枝,抬眼望着天上那轮冷清清的月,眼底的凉寂像浸了千年寒潭的水。
连周遭浮动的梅香、远处别院隐约传来的笑语,都似与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障,半分人间热闹,也融不进她的世界。
只那一眼,便让他记了许多年。
那夜他们在梅林里聊到三更,江南的烟雨她能娓娓道来、朝堂的利弊,她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总能与他不谋而合。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她的容貌并非倾国倾城,却像梅枝上的雪,干净得让他沉沦。
后来他们见面的次数渐渐少了,可他心里从未忘过她。
直到他历经九死一生登上皇位,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寻她入宫,给她最好的一切。
可天意弄人,他去江南巡视。
归途中遭遇刺客,他坠入悬崖,本以为必死无疑,却见她扑过来挡在身前。
刺客的短刀直刺萧贺夜心口时,是雪儿替他受了那一下,刀刃入肉的声响,他到现在都记得清。
如今,她是早已薨逝的雪妃,是他心底一道不敢碰的隐痛。
宫里的人大多忘了她,知道的人也不敢在萧贺夜面前提起。
耳尖捕捉到那声极清的“雪儿”时,云熙拢了拢素色衣袖。
唇角勾起的弧度淡得像层雾,眼底却冷得没半点波澜。
今生初次与他在床榻之上,情到深处时……
也听萧贺夜轻轻唤起过。
前世云熙在崔南姝的安排下,和帝王有了交集,也是眉眼之间的相似,让她几番承宠,怀上龙嗣。
可偏偏只有在他怀念那个女子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来看看她,其余时间,只当她不存在。
当初她也为此内耗伤怀许久,而重活的这一世,她已经刀枪不入,可以坦然地利用自己这个长处了。
“雪儿,你怎的总背对着孤?转过来,让孤瞧瞧……孤念了你这许多年。”
帝王的声音裹着几分急切,还掺着不易察觉的脆弱,他大步朝那抹素影走去,指尖几乎要触到对方的衣袖时,云熙却蓦地转了身。
看到云熙的笑颜时,萧贺夜眼底瞬间漫开的深情还没来得及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