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都过去了,你受苦了……”
他原本是想随芫华去的,苟活这么久,不过是为了替他心上的姑娘等着她放心不下的妹妹回来。
她那么爱她这个妹妹,他又怎么忍心怪苏奚鸢。
倘若他怪了,他日九泉之下,她不认他可怎么办呢?
翟睿源忽然想起什么,他将奚鸢从怀里拉了出来,牵过她的手,撩起那宽大的衣袖,露出了那手腕处丑陋的伤疤。
凝视良久,喃喃自语:“若不是我执意去守皇陵,不在墨都。你回来,我便能第一时间知道,也就不会让你遭受这样的罪了。若是叫她看见,定然是又该心疼落泪了吧?”
在得知翟睿霖和苏奚鸢大婚的时候,他还在皇陵。可是他没有奉召,不得回来。
从那个时候起,他便叫人了解了所有奚鸢回来的资料。
他得知奚鸢回都的动作,以及她入狱,甚至入狱后被挑断手脚筋。
只是那是谁做的,一直都是一片空白。
不过,不用想,应当也知道,能够对苏奚鸢下如此狠手的会是谁——玉簪。
奚鸢抽回手,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又忍不住鼻尖酸涩。
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往事的曾经。
从前,跟着苏京墨去军营,要是摔跤了,身上有青一块紫一块的,华姐姐总是会哭着给她揉药酒,好像受伤的人是她自己一般,心疼不已。
“好了,别哭了。从前,你可是个流血受伤不流泪的傻姑娘的。如今这是怎么了?”云泽源像个兄长一般,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扶着她站起来,坐到一旁的石凳旁。
“跟源大哥说说,为何后来怎么想着去参军了?”
可以找廖涛,也可以找翟睿霖,可以找他,甚至可以找简华章……找谁都可以,为何非要让自己去经历这份磨难?
翟睿源想不通。
“嗯……”奚鸢垂眸抿唇,片刻之后,抬眸,唇角强撑起笑容,咧嘴露出一排白牙,“就……像保家卫国呀!”
“撒谎。”
翟睿源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谎言,问她:“和你一起出城的奶娘和丫鬟呢?怎么没有见他们回来?是你把他们安顿在其他地方了吗?”
说道奶娘和丫鬟,奚鸢那脸上的笑意瞬间僵凝,眸色立马冷了下来。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周身杀意迸现。
惊得翟睿源心头一跳,“你们离开之后……是发生了什么吗?”
能够让一个人在无意识间便有这么大的转变,这是翟睿源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可能。
“没。”奚鸢敛起神情,扯了扯唇角。
对上男人拧起的眉心,她半垂下眼睑。
沉默许久之后,语气淡然,仿佛提起的事一件毫不重要的事,“就是后来我们遇到了山贼,然后她们没能活下来,只有我命大,一个人下了山。”
当时,她是被下了药带出京城的,遭遇山贼的时候,她身上的药劲儿还没有褪,为了让她逃跑,奶娘和丫鬟全都被抓进了山寨。
她跑下山,想去报官,可是跑到半路才恍然想起,她不能报官,报官之后,就算救出了人,她们一样难逃一死。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助和绝望。
翟睿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问出她们是怎么死的。“那些山贼呢?”
“都死了。”她眼皮也没有抬,冷声回答,“被我杀死的。”
后来,她遇到了常山,遇到了苍梧,听他们说,苍梧的妹妹被抓进了寨子里。
他们本来是想救了人就走的,可是等她去的时候,看见奶娘和她丫鬟被那些男人按在地上,身体折叠成奇怪的样子,不断地折磨。
她记得那天的夜里下着大雪,她红着眼睛冲进去,就着旁边的大刀,一下子砍下压在奶娘身上大汉的头,脑袋顺着泥地滚到门口。
奚鸢身上那情不自禁迸发的杀意,叫翟睿源感觉到陌生又震惊。
她的功夫很好,这是翟睿源一直都知道的事,在她还在边关的时候,就可以跟苏京墨开始过招,到及笄前就已经能够跟苏京墨切磋还不落下风的。
可是,饶是她功夫再好,依旧改变不了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他至今都记得,曾经他们偷摸着去厨房,刚好撞见厨娘杀鱼,吓得她满脸苍白,转身就跑,在墙角吐得稀里哗啦。
为此,他和苏芫华还很多次都拿这件事取笑她来着。
可是这样害怕杀生的她,却在那个年纪杀了人,最后还上了战场。
“那是你第一次杀人?”
奚鸢点了点头,“嗯。”
当时,她扶起奶娘的时候,奶娘已经奄奄一息,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就断了气。瞪大的双眼,怎么也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