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日子又回归到毫无波澜的平淡。
这日一大清早,严小姐就派了个丫鬟送来包银子,还附了张字条,上面写着想要预定的口红色号。
——这大概代表着,厉景秋的事已经过去了?
关小朵一手托腮看着那张字条,心里不由一阵感慨:果然,女孩子之间哪有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只要把男人剔出去,就还是好姐妹嘛。
再说了,有哪位姑娘能拒绝颜色那么漂亮的口红哇?
关小朵喜滋滋地把东西收了。材料倒是不缺,原是打算今天开工再做些新鲜样式的唇釉,刚把大桌台搬到院里的槐树荫下,可巧,前几日订的那套新工具也送到了。
五十两银子不算便宜,但是当那些小东西摆在眼前的时候,花钱时的肉痛立刻被新工具带来的兴奋所取代:新工具大部分都是精铁打造的,小钩子小锤子小剪子小钳子,把手处用的都是质地坚硬的檀木,打磨得十分光滑,手感相当不错;外形也全部是按照她的设计要求打造而成,真不愧是京城一流的铁匠铺,完成品的精致程度大大超出了预期。
“真是好东西。”
关小朵爱不释手地摸摸这个、掂掂那个,生牛皮袋混合着机油的味道,令关小朵高兴得不住夸奖他:
“还是你会办事!我太满意啦!”
铁寒笑道:“能帮你找到个好铁匠,也总算是不枉费我们‘铁氏门人’的名头嘛。”
关小朵十分不配合地扁扁嘴:“冷笑话还算了。……太冷了。”
铁寒挠头,尬笑两声。
最终关小朵还是决定先把口红的事放一放,而是从她的大木箱子里抱出一摞图纸来,挑出长久以来她最想做却因工具限制一直无法实现的一个,铺到桌面上。
今天店里的客人依旧不多,几个女孩子三三两两地坐在树下喝着酸梅汽水聊着天;林少平那群小伙伴没来,就只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无聊地晃来晃去,见关小朵似乎是铺开了摊子准备做新玩意,便好奇地凑上前来。
“哟,喜欢鼓捣这玩意的小姑娘可是不多。”
他拉过把凳子来坐到关小朵对面,瞧着她今天才拿到的新工具也觉得十分新鲜:“擅长摆弄胭脂水粉的姑娘我见过不少,但是你居然会喜欢搞机械?真是挺少见的。”
“是嘛。”
关小朵将图纸铺平、四角压上镇尺,笑眯眯地说道:“准确地说,喜欢搞精密仪器的人本来就不多,不分男女。”
林少平却摇摇头:“我还是觉得女孩子不太合适。当然,你算是个特例。”
关小朵左右瞧了瞧,将院里摆的那个被铁寒改造过的展示柜搬了过来,一边动手拆卸一边说道:
“我觉得对这些事情的喜好完全看各自人,跟性别毫无关系。”
林少平不太赞同地摇摇头。
大概是闲着没事,抬杠也算是种消遣?他表情认真地辩驳道:“喜好这种东西,当然还是跟性别有很大关系。比如女孩子天生心思细腻,做做针线活之类的女红就非常合适;但是像木工啦、制做机械之类的活计,还是体力更好的男人来做比较合适。”
关小朵一笑:“若是说起比体力的话,你大概还没见过负责给我们店里运送货物的那位小姑娘,名叫柳长生的。她个子瘦瘦小小的,还没你高,但是就喜欢随身带着把鸟铳,就挂在后腰上。那玩意有几十斤重,据说以前她进山打猎的时候,拿着那家伙能自己打死一头黑熊。”
“噫。”
林少平光是听她的描述就不由咂咂嘴,简单脑补了一下那小姑娘端着鸟铳对付黑熊的威风样,随即摇头道:“猎户家的女儿嘛,从小就长在山林里、胡打海摔惯了的,跟半个野人一样!这倒也不算稀奇。你看我们京城里姑娘,个个都是文静秀气。”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喝汽水聊天的几位姑娘:“这才是女孩子应有的样子嘛!跟你说的分属于不同的物种。”
关小朵其实很想告诉她自己当初是如何徒手把萧义诚摁到地上摩擦的,但想想还是应该给那熊孩子留点面子,便指了指桌上的图纸,改口说道:
“其实做这些活计,并不需要很多体力。就像你说的,女孩子大都天生心思细腻,天底下做什么事不需要细致认真啊?所以,并不存在什么女孩无法胜任的工作。”
关小朵一边把那木架拆成小块,一边跟他说道:“倒是像你们这般年纪的少年郞,我这店里女孩子能做的,你都未必能做得来。”
她说这个话,林少平是服气,不由点头笑道:“你算是个奇人!比如你现在干的事我就不会,哈哈哈!”
关小朵今天穿着件普通的胭脂色粗布长裙,腰里系着干活时穿的围裙,胳膊上戴着暗红色套袖,手上也戴着线织的手套,那副样子俨然就像个干粗活的女工。
“‘奇人’可不止有我一个。”
关小朵得意道:“告诉你吧!我们店里管帐的姑娘名叫厉雪竹,那可是当年名震京师的‘北直隶第一神算’!开钱庄出身的,厉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