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美丽独自回黑风岭备货去了，于是最近接连几天，都时不时有送货郞找上门来，拿着大大小小木箱子包裹等物找厉雪竹签收，没多久就把小院子给堆得满满当当。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每次有陌生人登门、将刀美丽采购的货品送上门时，都会拿出一张奇怪的发货单来。那单子上面是刀美丽画的各种符号，厉雪竹收到后会按照单子来清点验收、再用她的象牙签章在上面盖个戳，送货人将单子带回去交还给刀美丽便可结账领银子了。

刀美丽认的字并不多，要想让她短时间内学会如何记帐、并且能看懂各种货品的名称和数量，这个难度实在太大。于是她便跟厉雪竹商定好，先使用从柳长生那里学来的符号记事法应急。

厉雪竹也十分迁就她，还专门画了一张符号与文字的对照表来贴在墙上。一来是怕自己记混了，二来就是方便以后刀美丽能学会这些字，到时候记帐对帐时就方便多了。

只不过，当这么一张大表格制作完成、贴到屋里墙上，刀美丽只是马马虎虎记了个大概，关华倒是先成了她的头一个学员。而且，自从那时起，他每日起床后头一件事，便是先要对着那张纸在地上写写划划、认真练习一番，竟是学得一丝不苟。

这日一早，厉雪竹将算盘和新做好的几个帐本摆到桌上，打算将近日来收到的货物数目再细细梳理一遍，然后记录在册。然而这才刚刚研好墨，还未提起笔来，就见几个四五岁的娃娃打闹着从外头闯进来，在院里嬉戏起来。

这些孩子都是这村子里的。现在这时辰，大概是家里大人都上工去了，他们也没了管束，便结伴在村里各家串着玩耍。

厉雪竹现在住的这间小院子之前是空了好一阵子的，只要院门没关好，便不时地会有些孩子溜进来玩。今天似乎更加过份，兴许是瞧着院子里清静以为没人在家，竟是直接推门进了厉雪竹的屋里。

这些小孩当中，有两个她是认得的，正是房东叶三娘家的那小姐妹俩。几个孩子扒在门框边上，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怯生生地往屋里四处张望，目光最终落在厉雪竹桌上的算盘上。

厉雪竹回头看看他们，不由一笑：“有谁会背小九九么？”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没了动静，唯独就见年龄最大的叶三娘家大丫头、乳名唤作巧儿的，举起小手来晃了晃：“我会！”

“好，背来听听。”

厉雪竹笑眯眯道：“谁能全背对了，姐姐就奖励一颗糖块吃。”

孩子们听了都很高兴。巧儿则是最为聪明乖觉的一个，竟是当真背起小手、挺起胸脯来，一板一眼地背起九九乘法歌。

她一边背着，厉雪竹则是左手放在算盘上、右手提笔疾书，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她的账目，两件事竟是互不干扰。

外头的关华听到这屋里有动静，站到门口原是想将孩子们赶走，然而隔窗却是见到这副景象，竟是一时看住了。

要说起厉雪竹这一心多用、左右开弓的本事来，那可当真算是个绝活！

关华也曾在钱庄里、衙门里见过专管钱粮的账房和师爷，但从没有一个能像她这般娴熟地使用算盘、并且同时记帐的。而且，每当厉雪竹一摸到算盘，整个人立刻都变得不一样了——就像是全身都笼罩在光环里一样，无论是专注的神情还是灵巧的十指，直让人连连感叹：天下竟真的有这般奇女子？

就像关小朵说的，如果天上真的有仙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关华隔着窗，远远望着专注于账册与算盘之间的厉雪竹，两只手要同时做着如此复杂的活计，耳朵里听着孩子们咿咿呀呀的乘法口诀，嘴里还能不时地纠正出错处来——就算世上真的有‘三头六臂’这种顶配的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几日的帐目在她手中，不过只花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已经全部整理完成了。末了，厉雪竹将账册合上，从抽屉里取出几个白花花的糖块来，分给孩子们吃。

这时，就听门外叶三娘的声音远远传来，唤着巧儿的名字。

孩子们分到糖块，高高兴兴地边吃边往外跑，厉雪竹便也跟了出来。

“真是对不住。”

叶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孩子们又给你添麻烦了吧？”

“不妨事。”

厉雪竹微笑地摇头：“我看这丫头聪明得很小九九都已经背得这么熟了呢！若是好好念书，将来肯定有出息。”

“咳。乡下的孩子，莫说要读书认字，只要不沾上好吃懒做、喝酒赌博那些恶习，便是已经要烧高香、谢谢祖宗显灵了！”

她这话说的，瞬间便让厉雪竹想起那日她被醉鬼丈夫殴打的事来，不由皱眉道：“读书使人明理、开智，哪怕不去考功名，多识得几个字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