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琴病重,再次住进医院。
她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面容憔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滴水未进了,身体非常虚弱,全靠打吊水维持生命,连解小便都要靠儿子、儿媳抱下病床,已经完全不能自理。
医院已经给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
她就像一盏煤油灯,即将熬尽最后一滴油。
今天是赵燕值班。
早晨,她刚走进病房,段秀琴就迫不及待地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佳宝娶媳妇了。”
她说话时,苍白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
赵燕知道婆婆时间不多了,泪水顿时湿润了眼眶,她强装笑颜,说道:“妈,您是不是想抱重孙了?”
段秀琴没有回答,她强打起精神,用微弱的声音对赵燕说:“你扶我坐起来。”
赵燕走过去,把段秀琴抱起来,让她倚着床头坐。
段秀琴缓慢地从她贴身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得方正的手帕交给赵燕,“这是我攒的两千块钱,你替我保管着,将来给佳宝娶媳妇用,我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
赵燕接过手帕,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妈,你一定得好好活!看着你大孙子娶媳妇,抱重孙!”
正巧这时许志远来医院看望母亲,他刚到病房外就听见母亲在跟二嫂说话,他不想打扰她们,就站在病房门口,从病房门上的小窗口向里面看,正巧看到这一幕,也听见了母亲和二嫂的对话。
一股心酸袭上心头!
他知道父亲在世时,工资一直不高,最近两年工资才涨上去,月工资刚拿到一千多点还不到一年,人就去世了,母亲能攒下两千块钱确实不容易,现在她病成这样,还牵挂着大孙子。
他想到这儿,泪水不自觉地充满眼眶,他不想让母亲看到他难过的样子,转身悄悄离开。
许志远走在路上,接到郑晓红打来的电话,说盼头又闯祸了,把他班里的同学打伤了。
许志远爱面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有事,正在忙,还是你去吧!”
郑晓红语气中间杂着不满:“哪次都是我去!你就不能去一次吗?”
许志远沉默不语。
郑晓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挂了电话。
她让大表嫂看着生意,赶紧去了学校。
盼头九岁了,聪明伶俐,就是不好好学习,还经常跟同学打架,逃课,学习成绩在班里中等偏下。
许志远嫌丢人,每次开家长会都是让郑晓红去。
郑晓红从学校回来,气得脸色发青,“你盼盼姐长这么大,从来没让我操过心,你可好,三天两头把我气得半死!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盼头也知道错了,低着头不吭声。
郑晓红对待盼头,打过、骂过,也苦口婆心地给他讲过道理,但他就是不思悔改。
郑晓红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去找当老师的同学取经。
同学告诉她:“你家条件太好了,孩子不需要努力啥都能得到,他干嘛要努力?”
“我从来没跟他讲过我们家条件好。”
“现在孩子那么聪明,还要你讲吗?他从小就在蜜罐里长大,没受过一点委屈,要啥有啥,没啥奢求,也就没动力了。”
郑晓红没有取到经,只能扫兴而归。
许志远说:“孩子还是得自己多操心!你整天在店里忙生意,对盼头疏于管理,盼头也是缺少陪伴。”
郑晓红则说:“你当过老师,教育孩子应该比我有经验。你不应该把啥事都推给我!我店里每天都有一大堆事要处理……”
她的语气中带着无奈和埋怨。
“要不你别干生意了!孩子教育不好,挣再多的钱有啥用?”
“他又不是三生两岁小孩,我可能走动都看着他?要看也是你看!养不教父之过。”
“我这个当爹的是有责任,你难道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了吗?他要啥,你给他买啥,还大把地给他零花钱……”
“店里生意忙,你单位应酬多,咱俩都忙,谁也顾不上问孩子,我不给他钱,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去上学吧?”
“那也不能给那么多。”
“我不是怕孩子受委屈嘛!”
“孩子自控能力差,我们做父母的还得抽出时间多关心他。”
“盼盼长这么大就没让我操过心,盼头太不让我省心了!”
这两年,家里的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这又添了新的烦恼,老妈生病住在医院里,儿子不好好学习,还经常惹事。
许志远一想到这些烦心事,就感觉亚历山大,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2009年元旦,寒风刺骨,段秀琴在医院的病床上永远闭上了双眼。
这一年多的时间,许志远的大哥进了监狱,父母又相继离世。
接连不断的打击,让他备受煎熬,寝食难安。
他还不到四十六周岁,两鬓却已经花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十岁!
按照观云县的习俗,出过殡后要烧三七、五七纸。
每次烧纸时,许红梅都跪在父母亲坟前哭得撕心裂肺,她嘴里不停地大声哭喊着:“没有爹了,也没有娘了,没人疼了……”
在场的人都被她的哭声感染,无不落泪。
在母亲去世后的这一个多月里,许志远的脑海中经常萦绕着姐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