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照顾他的宋奶奶,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撒娇可以倾诉委屈的人。
所以从小他便压抑克制自己的天性,他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是父亲不许他哭。
逼不得已,他只能把内心里所有的真实想法都藏了起来。
每当看到别的小朋友有妈妈的时候,他都无比羡慕。
他常常幻想,如果他也有妈妈,那么他受到委屈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扑到妈妈怀里大哭一场。
可是,在他的童年里,没有妈妈,没有可以任由他撒泼打诨倾诉委屈的怀抱。
即便后来母亲回来了,他那种早已生根在骨子里的乖巧、克制、冷漠、理性也并没有得到释放。
他不是没有真实想法,只是比起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更希望母亲开心,更希望这种来之不易的亲情能更长久一些。
顾凌歌对自己欲情故纵的计谋很有信心,从今天江书暄看她时的反应和最后留她用餐的行为,她就可以确定他对自己绝对不只有反感。
所以顾谨之罚她跪暗房,她竟然破天荒的没有闹,老老实实的跪了一夜。
接下来几天她也跟没事人一样,整天陪着沈子颜在半山苑浇浇花,散散步,也不提要出去的事。
沈子颜还以为女儿突然转性了,偷偷摸摸地问顾谨之,“凌歌这几天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顾谨之心里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但他不会告诉小女人,只打马虎眼糊弄说,“她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在外面玩累了,等过几天她活过来准又给你闹翻天。”
果然,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顾凌歌就收到小乔的信息:小道消息,江书暄明天要跟那白莲花求婚了,连婚戒都准备好了。
顾凌歌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一跟弦断了,不,应该是心脏好像被人切走了一半。
她整个人无力地跌坐的沙发上,呆呆愣愣地看着屏幕里那几个鲜活的字眼。
‘求婚’两个字就像一把利剑一样深深刺痛着她的眼睛,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她到底高看了自己,还以为这一出欲擒故纵能让他意识到她的重要性。
甚至还在洋洋得意以为,等他憋不住了肯定会来找她。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她自作多情幻想出的一厢情愿。
是该放弃了吗?
她正想着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时候,手机又进来一条信息,是一段录音。
点开,是两个女人的对话。
——想办法嫁给江书暄,得到江集团的财产。
——可是,母亲,书暄他……
——没有可是,你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了?你不想为他报仇了?
……
录音虽然短,但是顾凌歌却清楚地听出了其中一个女声就是那朵小白花。
她攥着手机的手紧紧了。
倘若那小白花是真的喜欢他,她也不会再继续做强人所难的事情,但现在她存了别的心思,她就不会放任他掉进殷若影的陷阱,更不会轻易放弃。
大概是她这些天表现好,顾谨之便早上的时候就把守在门口的保镖给撤了,所以她趁晚上大家都*了就轻而易举的爬墙溜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出来到底要做什么,从她知道他要跟那个女人求婚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莫名地心慌了。
她就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更何况是那种带着目的接近他的女人。
凌歌从半山苑跑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去赶飞机肯定是不可能,她只好在朋友那里将就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定了到云城的飞机。
等她下了飞机,小乔已经把晚上江书暄要跟殷若影求婚的时间地点都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她并不是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她只是觉得他那么优秀却让人心疼的男人应该是被爱的,被珍惜,而不是因为他身后的权势被利用。
所以她只想把这个录音交给他,让他自己去判断。
可是到了晚上她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愚蠢,多可笑。
凌歌为了能够更好的达到目的,并没有在他们一出现在餐厅就出现,而是等他们点完蜡烛许完愿,男人正准备表白的时候突然出现。
殷若影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的泡泡中完全没料到顾凌歌会突然出现,所以当她看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女人时,先是有一秒的慌乱,缓过来后,立马站起来,防备地看着她,“顾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顾凌歌瞟了一眼餐桌上心形的蛋糕,心里那股子晦涩的、阴暗的情绪莫名又浓烈了几分,她挑了挑眉,一脸玩味地看着面前有些慌乱有些狼狈的女人,“殷小姐过生日,我当然是来给你送生日礼物的。”
她手里拿着的是专门让人精心挑选的录音笔,里面存的就是那个简短的录音,她就想看看,那个女人在听到自己的精彩表演时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还不待她点开播放器的按钮,她的手腕就被人粗鲁地抓住了,“跟我出来。”
“书暄……”身后是女人慌乱的尖叫声。
殷若影看到那支录音笔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里面可能出现的东西,她不敢想象若是江书暄知道自己接近他最初的目的会有什么反应。
那是她最不堪,最不敢示人的一面。
江书暄几乎是半拖着凌歌走出的餐厅。
他必须得承认,看到她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的内心是欣喜的,只是这莫名而来的不受他控制的情绪却让他莫名烦躁。
“顾凌歌,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人紧抿着唇,娇俏的小脸因为剧烈的走动微微有些泛红,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她毫不掩饰地盯着面前这张她连做梦梦见都会笑起的俊脸,然而这张脸上却携着肃冷的寒意。
她暗暗吸了口气,拼着自伤的力气,将那只被男人紧紧抓在手里的手臂抽出来,“不干什么,我只是来给殷小姐送份礼物。”
她要送的何止是一份礼物,她要送的分明是让她上西天。
然而,男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敏捷地将她手里的那只录音笔抽出,拿在眼前晃了晃,讥诮地反问,“这就是你的生日礼物?”他眉头上挑,眯眼观察着女人又紧张变得兴奋的小脸,“里面装的是若影为了我的钱财跟我在一起的录音?”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可他根据套路随口一说的话,却让面前的女人变了脸色。
凌歌很美,五官也很精致,周身甚至散发着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气场,只是气场却莫名让男人有些害怕慌乱。
他手不受控制地一挥,那只录音笔顺势被丢到了一旁的泳池内。
“顾小姐大概不了解我的性格,我喜欢的人,无论她有多坏多恶毒,甚至连跟我在一起都抱着别有用心的目的,我都可以接受包容。相反……”他俯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凌歌的脸上,“像顾小姐这样倒贴着上赶子的女人,除了让我厌恶,不会有任何感觉。”
顾凌歌的身体僵了僵。
没有说话,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江书暄冰冷漠然的视线掠过女人长而卷翘的睫毛,“不过顾小姐那晚在*上的表现让我还算满意,如果你一定要跟我,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让你做我的*伴。”
顾凌歌咬唇,强撑着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皲裂的痕迹。
她双拳紧握,松开,反复了几次想平复心情,最终都失败了。
顾凌歌咬着唇,脸色由粉嫩渐渐变得苍白,“江书暄,你不要以为我以这种倒贴的方式上赶着追着你,你就可以如此羞辱我。我告诉你,不是所有的一厢情愿都会死缠烂打。”
说完这句,她猛地推了一把男人的胸膛,“一厢情愿,就得愿赌服输!所以,我认,我祝你们幸福!”
然后,利落的转身。
顾凌歌几乎是狼狈地离开了餐厅上的车。
猛地关上门,趴在方向盘上,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她只觉得心口有不断弥漫开来的空落,疼,酸涩。
江书暄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正在追求的男人,就算她当初抱着势在必得的心给他下药,上了他的*,失去了第一次,她也决不允许自己再这般低贱卑微下去。
江书暄盯着女人落寞离开的身影,只觉得心口像被人割了一道口子,疼得他险些窒息,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这种陌生的感觉,来的突然,却又剧烈的不容忽视。
他只感觉到疼,疼的无法思考这种疼到底是什么。
祝你们幸福?
这明明是祝福的话,可他却觉得这话像诅咒一般,让他产生了退却的想法?
没等他深思,身后已经传来一道柔弱的委屈的声音,“书暄。”
她在门口看了他整整五分钟,这五分钟,他一动不动盯着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
她不敢去想他这五分三表秒都想了些什么,是关于那个女人的还是关于她的。
她甚至不敢问,他是不是听了那女人给他的录音。
江书暄转身揽住女人的腰,低头柔声问,“你怎么出来了?”
殷若影盯着他,只一瞬的功夫,他眸子里那些复杂的情绪便悉数退去,“蛋糕还没切。”
“好,我们回去切蛋糕。”
殷若影买通了他身边的秘书,所以老早就知道他今天会向自己求婚,可是回到餐厅切完蛋糕,男人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静静地看着她吃蛋糕。
“书暄?”殷若影有些按捺不住地问,“你就没有什么要送我的吗?”
男人身体一晃,微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朝藏在暗处的秘书招了招手。
秘书立马就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递到江书暄的手里。
他接过,推到殷若影面前,“生日快乐!”
女人欣喜的、羞涩的、期待的,甚至有些紧张的打开盒子,可当她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她脸上那些所有的正面的反应都被一股阴沉的失落所取代。
男人蹙眉,问,“不喜欢吗?”
第二天江书暄到了江集团,秘书就告诉他,“江总,ME总裁沈嘉佑一早就在贵宾室等您。”
他脱掉西装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挂上,眉头挑了挑,“他?可有说因为什么事?”
秘书摇头,“之前的合作案一直都是由他问题,所以他今天来……大概不会是因为公事。”
江书暄眯眼望了望窗外有些刺眼的云层,“三分钟后请他进来。”
三分钟后,总裁办公室门口。
来人穿着套深蓝色的暗格条纹西装,长身玉立,气场卓绝。
三分钟的时间,江书暄已经将眼前男人的资料做了详细的了解。
北城最大的设计公司继承人沈嘉佑,三十五,目前为止单身,从未出过桃色新闻。
可是这个男人却在五天前出现在江集团的办公楼下手捧着一大束碍眼的玫瑰花接顾凌歌。
所以,他可以断定他们关系匪浅,甚至还有着他不愿深想的关系。
这样的信息让他莫名地失去了对待客户该有的礼貌客气,他就坐在沙发微微抬头,目光轻轻地落在来人的脸上,甚至都没有起身,“沈总,久仰大名。”
沈嘉佑纵横商场二十多年,怎会看不出他对自己的排斥与抗拒,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坐到江书暄的对侧。
秘书躬身问,“沈总,您需要点什么,茶或者咖啡?”
男人正准备回答茶,就被坐在上首的男人打断,“沈总坐一会就走,不需要准备。”
沈嘉佑讥诮地勾了勾唇,“没想到,江总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
他说的是对顾凌歌的事,但江书暄却误以为是自己对他的态度。
江书暄眯眼看了他一会,而后对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立马退出去并将门带好。
“沈总大清早来我办公室,我想应该不是为了公事,既然不是公事,那我自然不需要用对待客户的态度。”
江书暄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棒。
就算沈嘉佑与顾凌歌真有什么,也轮不到他来管,可是他一看到眼前的男人,就想起那天女人扑进他怀里笑得明媚灿烂的小脸。
这样不好的记忆莫名让他心口憋了一团火,而且越想越生气,那团火便燃得越旺。
<!--PAGE10-->“既然江总知道我来的目的,那我就开门见山。原本与江集团定的下季度的合作案,从今天开始正式结束。”
江书暄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云淡风轻的男人。
江集团与ME的合作,是双方律师团都已经确认过的,现在突然一句话终止合作,ME将面临的,除了巨额的赔偿款以外还有在行业的声誉。
拼着自身的劲也要终止与江集团的合作,其目的不言而喻。
“沈总为了女人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沈嘉佑挑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自己的女人不疼,难道留给别人伤害?”
不知是不是那句‘自己的女人’刺激到了江书暄,他猛地咬了咬后牙槽,好看的俊脸绷的极紧,恶声恶气地说,“既然沈总已经做了决定,那就等着江集团的律师函。”
沈嘉佑前脚离开总裁办公室,江书暄立马就打了秘书的电话,“叫林律师过来。”
顾凌歌回到北城后,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也不去。
沈子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试图问她,但又怕触到那大小姐的逆鳞,只好问大儿子顾凌楷。
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知道也不会说,不然整个半山苑还能有安生日子?
第七天的时候,沈子颜实在担心宝贝女儿会出意外,便打电话叫来了白天宇。
在她的认知里,他俩从小青梅竹马,年龄相仿又谈得来,让他带女儿出去走走,她那个不记事不记仇的女儿说不定就好了。
顾凌歌到北城追江集团总裁的事情白天宇早就知道,只是碍于女孩子的情面,一直憋着,等她自己消化了这段来势汹汹却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后再出现。
他了解凌歌的性格,遇到不开心不痛快的事情找人打一架,再大吃一顿就没事了。
所以大汗淋漓的酣畅过后,顾凌歌心里那点不痛快确实消散了许多。
之后白浩天又带她去了北城最大酒楼吃饭。
顾凌歌不喜欢跟对自己有想法的人独处在密闭的空间,所以他们只要了大厅靠窗的位置。
江书暄跟客户谈完事情正准备去包间用餐,就看见坐在餐桌前跟一个陌生男人有说有笑的女人。
她散着栗色的长卷发,视线看着窗外,只留给他一个线条姣好的侧脸。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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