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之下的苏州城,从一片死寂到慢慢恢复了元气,就像一副黑白图画,瞬间有了些色彩。
张铭辉开始遍地寻找陶清珂,他很清楚陶清珂不可能躲远了。他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躲在沈灵慧那里啊,可想了想,又不对,如果躲在沈灵慧那里,沈灵慧怎么会出来游玩呢?”
管家说:“真是奇了怪了,人能蒸发掉?”
张铭辉说:“肯定有人在里面作怪,这几天多盯着些动静。”
陶清珂躲在玉春坊的事情,看似做得天衣无缝,但其实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悦儿非常担心,生怕这件事情败露出去,那玉春坊就真的会被官兵查封。
沈雪馨反而不担心,她琢磨着如果真的别人发现了,自己真的就吃不了兜着走:“悦儿,要不你先去牛家镇躲一段时间吧?”
悦儿盯着沈雪馨说:“当家的,你如果为了感情救陶少爷,我也能理解,可我知道,你对他,还到不了那种感情吧。”
沈雪馨说:“可我听到他病中的时候,第一想到的就是救他。”
话音刚落,高晓涛走了进来,沈雪馨赶紧从后院冲到大厅。
高晓涛问:“怎么这么火急火燎的?”
沈雪馨赶紧说:“没事。”
高晓涛从沈雪馨慌张的动作上,就看出了端倪,说:“是不是藏人了?”
沈雪馨惊讶道:“哪……哪藏人了?”
高晓涛打趣道:“我和你开玩笑的。”
沈雪馨舒了一口气。
高晓涛说:“这瘟疫之后啊,得想想如何恢复一下元气,我觉得……”
沈雪馨说:“别提恢复元气了,我现在只想能维持现状就不错了。”
高晓涛给沈雪馨讲起了安史之乱成就杜甫的事情。
安史之乱后,唐朝元气大伤,艰辛、危机、动**接踵而至,宦官相争、藩镇割据的局面形成;不过与此同时,唐朝却并没有像汉朝分成西汉、东汉,像晋朝分成西晋、东晋,像宋朝分成北宋、南宋,于此也见出了唐王朝生命力的顽强。
对唐朝的诗歌写作和更广义的文学创作而言,安史之乱同样起到了重大的转捩点作用。它废掉了一些人的写作功夫,淘汰了一些人的写作成果。
如果一个重大历史事件如安史之乱的出现,不能在淘汰与报废的意义上影响到诗人作家们的创作,那它基本上就是被浪费掉了。
而安史之乱居然为推出了最伟大的诗人:杜甫。这是安禄山、史思明没有想到的,这是王维、李白、肃宗皇帝没有想到的,这也是杜甫自己没有想到的。
杜甫的写作成就于安史之乱,没有安史之乱,他可能也就是个二流诗人。
他被迫走进了安史之乱,将周身的感觉器官全部打开,记录下自己的颠沛经验,接通了一己“天地一沙鸥”的存在与当下历史、古圣先贤的坎坷,将自己的文字提升到日月精华的程度,同时解除了王维式的语言洁癖,靠近、接触、包纳万有。
在杜甫面前,王维所代表的前安史之乱的长安诗歌趣味,就作废了。王维经历了安史之乱,但是他已然固定下来的文学趣味和他被迫充任安禄山大燕朝廷伪职的道德麻烦,使之无能处理这一重大而突然,同时又过分真实的历史变局。这真是老天弄人。
其经历、处境令人联想到才高掩古、俊雅造极,却丢了江山的宋徽宗。王维的语言写山水、田园和边塞都可以,他可以将山水、田园和边塞统统作为风景来处理,以景寓情,借景抒情,但要处理安史之乱,他需要向他的写作引入时间维度,同时破除他的语言洁癖,朝向反趣味的书写。
这对王维来说是不可能的工作。
所以安史之乱塑造的唯一一位大诗人是杜甫。杜甫在安史之乱中发展出一种王维身上没有的东西。杜甫的诗歌很多在处理当下,他创造性地以诗歌书写介入了唐宋之变。
古往今来,一般人都会认为当下没有诗意,而比如月亮、秋天、林木、溪水、山峦、寺宇、客栈、家乡,甚至贫穷、蛮荒、虎啸猿啼,由于过去被反复书写过无数遍,便被积累为诗意符号,会顺理成章地呈现于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