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人哭得多大声,残忍都不会被眼泪软化,恰恰相反,眼泪是残忍的食粮。
残忍长着锋利的牙齿,吞掉人的血肉。
那一天被吞噬掉的除了女人,还有孩子。
董池鱼双手托住故渊的脸颊,他的骨玉石般硬朗,眉毛涂螺黛般黑亮,本该是个仪态庄重神气沉静的小郎君,却死气沉沉,无神地回望她。
她说:“不是你的错。不顾一切要把你带回南国,是你母亲的决定,她为此付出的任何代价都不是你的错;无视妻子呕心沥血的付出,逼死妻子,你父亲有这样的行为更不是你的错。你不该怀着羞耻和愧疚的情绪让自己绝望和痛苦,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在那种环境里长大太不容易了,你却长得这么好,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小苗苗。”
故渊眼角微红:“董池鱼,那谁错了?”
董池鱼轻声说:“我们不去追究谁错了。”
有一个心理学家说过,全然否定自己的原生家庭,就会怀疑我们的出处,那我们也就断了归途,自我就像没有脚的鸟一般孤独,只能不停地飞,落地就会碎。
人从父母那得到身躯性命,和父母密不可分,憎恨父母会让一个孩子痛苦。
故渊眼神困惑:“那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男人为了妻儿甘愿跳下马车赴死,男人也逼死妻子送儿出殡。
两个都是他,全部都是他。
董池鱼:“就是会变的,鲤鱼一开始只能赚八百文,后来能赚一千文,这就是变化,就连沧海桑田都会变。所以与其纠结为什么会变,不如只记得一些好的。你的母亲深爱着你,在多么艰险的情况下都紧紧握着你的手,从未将你抛弃;你的父亲虽然后面面目全非,但他也是真心实意爱过你们娘俩的,宁可一死。你既然能接受他们的爱,就能接受他们不爱,都说前二十年是过父母给的生活,后二十年是过自己的生活,你应该开始自己的生活了,就把过去的一切通通都抛给阎王爷吧,未来有花有酒有肉。”
故渊无言,惟有泪千行。
董池鱼轻柔地说:“故渊,我们也像沧海桑田那样发生变化。”
故渊趴在董池鱼的膝盖上放声大哭,哭他这么些年被折磨的痛不欲生,在井底爬不上来,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了。
王家人的步步紧逼,父亲默认的样子,他无法忘记,无法接受,但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是对的。
娘死于正确。
那什么是正确?什么是对?
这个世道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让他很痛苦。
他累极了,睡了过去,就躺着董池鱼的**。
董池鱼悄悄地下地抱着枕头来到院里抵在树上,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砸着发出闷响,畜生,一群畜生!
时常听见形容野兽般的残忍,其实这对野兽很不公平,也很委屈;野兽从来不会像人那样残忍,那样巧妙地、艺术地残忍。
她满腹怨恨,但是,她要冷静,毫无情绪的帮故渊走出痛苦。
“你这是在干什么?”罗氏愣愣地看着她。
董池鱼吐出一口白色的气,“在发泄,我要调整我自己的情绪,要平缓的像一坨云一样的包容故渊,拔掉他心头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