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蹙着眉,让本就憔悴的面容多了几分刀刻般的苦痛,他想起来,中秋那夜,遇见她时,也是这样令人惊惧黑夜……
如意只觉得公子昨日还清澈透明的眼眸今夜充满了暗沉,连眼神也带着寒冰似的凉意。
阿辛趴在屋内的小窗上看着外头站得笔挺的男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爹爹,那么无力又偏显得那么坚定。
待雨小了一些,谢承衍声音沙哑的朝属下命令道:“接着下水找夫人。”
前几个时辰还显得清脆的声音,今日已经变得带刺冷冽,牛虎啸注视着主子,心里暗叹一声,公子为何就是不认命,这么久都没找到人,定是被卷入了暗流里,说不准会死在那个岸口,哪儿还能找回来。
他本想要劝劝公子,可看着孙先生摇头,便知道劝也没有用,也就不开口了。
如今已到了辰时,江面上微微翻着鱼肚白,公子的头发被风刮起,半边的侧脸一夜之间生冷了许多,那样冷峻的面容,便是福征也从未见过。
他双唇紧闭,面庞似是因为下定了某种决心而显得深沉难测,又似是少了三魂七魄一半噬魂黯然,可这种不沾人味儿的美,似正似邪,让人不敢靠近。
江上的雨虽停了,可风已然很大,咆哮般的刮过耳边,谢承衍觉得自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他一刻不眨眼的看着江面,似乎她会从某一个离奇的地方完好无损的回到他身边。
明明有心疾的人是姜宁,为何现在他的胸腔却疼得让他喘不过气,痛得他无法思考,难不成喜欢一个人,便连她身上的病也会一并学来吗?
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可他还是不愿放弃,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多守上一刻,战机便会贻误一分。
可一想到娘子生死未卜,他甚至想,什么天下,什么祖宗功业,他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他的娘子安然无恙的回来。
他想起阿宁曾说过的,并不愿同他一路上京,她本就晕船,她想要走陆路,顺道去看看姑苏这个时节刚好开放的木樨花,随着一个叫徐霞客的游者所经之途,去看看白岳山、太和山……
他本对情爱从无奢望,可自遇到她后,忽然明白了眷恋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即便阿宁常常让他分不清她对他是否是虚情假意,曲意迎合,可他不在乎,只要能看见她皓月般的眸子,他便觉得人间值得,难不成,这就是父王曾经说过的爱?
原来爱就是要让人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他总算知道阿宁话本里写的“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是何意,“春日游,杏花吹满头”又是何意。
是他为了早些上京,图谋国事才将娘子带上了这艘船,若是他当初也陪着她一块儿走陆路北上,那他一定会陪她去看她想要看的花,去她想要攀的山,或许上天就是在惩罚他太过贪心,或许……
“找到了!”一声惊呼,就如一根牵魂索,将谢承衍的五脏六腑拉回了原位。
他一动不动的站了一夜,双脚就跟生了锈似的,尽管稍稍移动,足间锥心刺骨的酸疼便袭来,但他还是甩开福征的手,大步走到船尾那个声音传来的位置。
牛虎啸高声呼喊着:“公子快来看,凭这船底的痕迹,小人足以断定,夫人一定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