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病病殃殃,反复发烧,烧的神志不清,腹内没什么东西,整个人软的一塌糊涂,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完全是快死了的样子。
他在书里学过,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间最痛,他不孝顺了,竟然让父母承担这样大的心痛。
“爹娘,我好像快死了,但你们别太伤心,先生说,悲伤无益。”
那么一个小的孩子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还在试图宽慰父母,这是多么乖巧懂事。
裴衍楷心都要碎了,他握着如意滚烫的小手,眼眶湿潤:“朕知道悲哀无益,只是不能自禁。”
江沅看着他们父子情深,一言不发。
如意叫了一声:“娘。”
江沅这才凑了过去。
如意的脑袋歪了歪,碰着了她的手,用极细小的声音说:“娘,我害怕。”
无论是多大的孩子,他们都可以躺在娘的怀抱里,说着自己的软弱胆怯。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让他们放心展露自己无能的人,他知道即使自己笨,娘也不会嫌弃。
江沅抚摸着他的脑袋,说:“你不必害怕,昨天晚上我去慈宁宫住了一夜,我问是谁害我儿子,没有鬼敢作声。是人也好是鬼也罢,只要娘在这,你就不用害怕,谁来了我都弄得死。”
如意迷迷糊糊地说:“娘,你看着好凶。”
江沅轻笑一声:“是啊,娘特别凶,娘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凶的人了,你连我都不怕,还有谁好怕。”
如意笑了笑,“我怕称心哭,我托人在外头买了一顶闹蛾扑花儿冠,娘,记得帮我送给她。”
他眼睛一闭,脑袋一垂,靠着娘的手,变得悄无声息。
那一瞬间江沅的手开始哆嗦,这辈子她头一次这么畏惧死亡。
她逐渐明白了,自己从前不怕死,那是因为拥有的太少了。一个光脚的人,总是不吝啬死亡的。
后来裴衍楷给她穿上了鞋,她变得越来越娇气,贪玩享乐,即使长乐宫储存着数瓶毒药她也从没想过要尝。
现在她已经承受不住中毒的痛苦了,她也好久没有肠是肝肠寸断的疼了。
直到此时此刻,如意靠着她的手,闭着眼睛,她有了一种比中毒还要疼的痛,那些凌迟一般的痛苦都不如此刻的心痛更加折磨人,她感觉虚空中有大锤,将她一点一点的都砸烂了,面目全非。
她心里升腾出一股恨意,她要恨谁?恨裴衍楷吧,是他给了她这个孩子,非要拉着她体会人世间的温暖。
真正推动感情的,从来都不是那些炙热浓烈犹如飞蛾扑火的爱,而是在琐碎里度过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当然了,消磨感情的也是细枝末节,她现在就感觉自己被消磨了。
她缓缓的抽出了如意压着自己的手,握着拳头重重地砸向了裴衍楷,眼泪从她的眼底迸射,像水花一样溅着。
裴衍楷都不敢躲她的拳头,只能默默的承受。
这样的江沅他没见过,他会害怕。
江沅一张口就是哭腔:“我的孩子没了,你还我孩子。”
“还在啊。”裴衍楷握着如意的手,还能摸到他的脉搏。
江沅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趴下来耳朵贴着如意的胸口,听见了心跳声。
她哽咽着:“太吓人了,他好像说完遗言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