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哔卟哔卟哔卟哔卟——
救护车飞奔在应急车道,接着过了关卡,从环城高速公路径直开上立交桥。前方车辆纷纷侧打45度,压线避让。
救护车一路疾驰,没有减速。
急促的声音,划破了城市一隅的宁静。
午间尚且晴空万里,眼下黑云压城,树冠被狂风冲刷得沙沙作响。原本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叶也零落成泥。
不知不觉,秋凉将至。
黎画一路坐着救护车抵达医院,直至目送急救床进去抢救室。
印有“抢救中”字眼的红色灯霎时亮起。
“咚咚——”
“咚咚——”
胸腔的心跳声每一下都跳得铿锵有力。似乎只有这个样子,她才能真切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但现实并没有给黎画喘息的机会。
值班医生和护士闻讯赶来。一时间,四面八方的声音宛如翻涌的浪潮,悉数灌进耳朵里。
“这位小姐,请问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小姐,方便现在到前台登记一下病患的信息吗?”
“请问能否跟我们简单说明一下病患以往的病史?”
……
黎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攥着手机,心下犹豫要不要给夏隐丞打个电话求助。
可念头起来的顷刻间,她便将其生生地压下去,选择自己硬扛。
她能等,但抢救室里的刘伯可等不及。她总得学着独当一面,而不是眼巴巴地等着别人替自己做决定。
挂号交费交押金、补充病患信息办理住院、向值班医生交代刘伯以往的病情等等,她都一一处理过来。
甚至连手术知情书和病危通知书,都经由她手挨张儿签字。
黎画神经全程紧绷,将每一项提示和手术可能出现的大风险都阅读得仔仔细细。
素白纸面,排列的依旧是那些端端正正的宋体印刷字。但当这些字词句连在一起时,却总能让她肾上腺素飙升,心情沉重得宛如偷看了阎王的生死簿。
签完最后一张知情书后,黎画暂得稍许的放松。整个人靠坐在手术前的不锈钢座椅,惶惶失神。
隐隐约约中,她感觉自己的手机在响在振动。可屏幕却骤然变得模糊一片,怎么也看不清。
不远处好像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在跑动。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她被震得心跳紊乱,难受得无可言喻。
真烦。
黎画暴躁地想:这群人就不能稍微讲点素质,安静一下吗?!
她掀起眼帘,想看清楚是谁无视“禁止喧哗”标语,把医院走廊当操场跑道。却不料,自己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摇地动,倾倒一片。
耳边的呱噪也变得更为急促更加大声,乍一听,好像是在问自己…怎么了?
其实哪有怎么了。
无非就是折腾好半天,有点累想睡觉罢了。
兴许…黎画怀有一丝奢望,暗下祈祷:兴许醒来,她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场南柯一梦。
犹记得在刘伯做手术时,自己还跟小触角有过一次争执。当时它气急败坏的警告,尚且记忆犹新。
——宇宙没有好坏善恶之分。
——所谓的“好人”和“坏人”的定义,只是基于你们人类的道德偏好而产生的片面分类。在你们看来,人类只有一辈子的生命。其实不然。从宇宙的宏观角度,你们的累世景象都在同时上线。
——时间不是线性流动,而是如电影版一帧帧定格。
……
——你做的这些都是无用功。到时候造成严重的后果,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
黎画不得不承认,她终于在这一光景中领悟到“剧透刑罚”的窝火之处:被剧透结局,却逆转不了命运。这当中的残酷性,谁人遭得住。
她感觉自己仿佛砧板挣扎的鱼,被一点点凌迟,仅剩的那点精神力也在此刻被消磨殆尽。
仿佛浑身气力被抽离,她眼皮重得抬也抬不起,霎时轰然倒地。
手术室门口再次乱作一团。
一早就察觉到她不对劲的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找来急救床,将她抱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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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中的黎画,沉沦在冗长的梦魇之中。
她时而转换成第三视角,看着自己奔跑在虚无的空间;时而以第一视角,直面着那些扭曲线条的视觉冲击。
这条道好像没有尽头似的,看似平坦,却总能让她跌跌撞撞,走没两三步就摔成了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