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韶川是很可惜,而翁玉阳就不怎么可惜了,他这人干什么都看似很没有条理,在某些时候还有点白日做梦,异想天开的样子,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做好了每一步的打算,涂承基死了,他正好倒向老元帅,哦不对,是倒向新政-府,毕竟‘新’好过‘老’,做人总是要往前看,他没必要为了个督察的称谓而放弃更大更好的东西。
他现在是督察了,自然可以理所应当地挂上温家少爷的名称,来为自己寻觅更大的财富和地位,反正温家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过不去,过不去的话,温家少爷随时可以调转枪头,假公济私,把温老爷给弄成植物人后,再把温家男女老少全给突突了,连个理由都不需要找。
顶多免费贡献半个来月的报纸头条而已。
运送尸体、给我寻来各种将死未死的伤兵让我用来炼丹养皮子,这些都没有问题,我背上已经没有符纸压着,翁玉阳胆子再大,在关键时候还是很有脑子的,晓得以柔克刚肯定不管用,念什么旧情更是想都别想,于是就很干脆地出钱出力,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之前拿我当洋娃娃似的摆弄有什么不对,同理可得,现在他跟个冤大头似的给我跑前跑后,那就更没有什么不对了。
再到后来,翁督察因为多日以来的奔波劳累而染上了伤寒,伤寒是个容易传染的毛病,而且一旦染上了就要养好长时间才能康复,所以为了我的健康着想,翁玉阳于是就更没有什么出现的必要了,此后凡是我要什么,他就立马给我送来什么,但事情办完了,他人却是永远都看不见的。
别的都还好说,在我看来问题都不怎么大,可烦就烦在如今的风水宝地太难找,我一脸找了好几个都不满意,最后还是决定,把伍韶川给埋在杭县的那座伍家大宅里头,埋在那颗枇杷树的下边,虽然也没有好多少,但下辈子他起码还能做个人,做男人可以事业有成,做女人哪怕没有事业,那做个姨太太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并且,我在埋伍韶川之前,还偷偷地从他身上拿了一样东西。
至于涂修文,我还没想好,大约是我太对不起涂老仙,也太对不起小屁孩了,所以这时候就格外想给他最好的,最好是个祖上冒青烟的宝地,可以让他一出生就是个富家少爷,自此一路腾达,腾达了也不会没落,不没落也不要太辉煌,顶好人还傻呵呵的不要太聪明,也不要太实心眼儿,最好跟小刘那样,一辈子开开心心的,娶个漂亮的大老婆,大老婆不漂亮了也不要紧,他再娶好几个更加漂亮的小老婆,然后跟着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就好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得生一张好看的脸,才能讨人欢喜,尤其是讨女人的欢喜,娘宠完了换老婆宠,老婆宠完了换姨太太宠,最好还生的和伍韶川一样,浓浓的眉大大的眼,眼尾有鱼尾纹也没关系,因为生就桃花眼的男人都有鱼尾纹,这个无伤大雅,有没有都好看。
就因为我太希望让他好了,所以欲速则不达,翁玉阳一连给我找了好几栋精致的小洋房我都没乐意,不愿意停留也不愿意将就,更不愿意跟姓翁的有太多牵扯,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无所谓什么人,也无所谓喜不喜欢我的,反正人终有一死,翁玉阳再厉害也会死,伍韶川再独一无二也是死,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只有我身上的人皮不会变,会永远的陪着我,直到我看中下一张把它丢了为止。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我,却还没死的人;另一种是喜欢我的,但却已经死了的人。
抛却这些,就只有我自己,是独一无二,是唯一的。、
谁也替代不了。
这几年的经历,也算是让我看透了。
其实想一想,做人到底有什么好呢?还不如做个妖怪,虽然死不掉是烦了点,但身为旁观者,看着凡人生老病死、苦辣酸甜,也未尝不是件乐事。
只是再苦再乐,也乐不到我头上而已。
我拎着涂修文留下的小箱子,里头是我从伍韶川身上扒下来的人皮,在翁督察的势力即将蔓延到上海以及北京之时,我已经慢悠悠地朝着涂修文说过的那片小瓦房去了。
路上不算闷,也没有什么意外情况,
只是偶尔我睡觉的时候,梦里会梦到几个人而已。
而那几个人来来去去的,都是同一张面孔,看不清,也摸不到,
梦里的脸到底是谁的脸,
那就只有梦里的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