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督察抬头望天,结果看了半天,还是看天不是天,看地不是地,简直看什么都觉得不顺心——对于三太太,他已经从开始的知足渐渐地变成了不知足,总觉得人在身边本该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可高兴了没几天,自己的心里就开始有点不舒服,好像哪里都不顺畅,总是缺了点什么。
而翁玉阳的心里缺了点什么,这就不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了,必须就得想尽法子去解决,不解决的话,倒霉的不是他一个,是周围的一堆人。
就像他从前为了彻底解决自己身体和精神上所受的痛苦,于是筹划了两天就把自己的亲娘给弄死了,最后收益的是翁玉阳,至于死的糊涂的那个倒霉蛋,自然就是小蕙仙。
所以说啊,不管多大多小的问题,不管手段有多么偏激,终归都是需要解决的。
思及三太太的不配合以及连日的漠视,翁督查虽然面上并无波澜,然则他的心情却又从满腹充实变成了满腹惆怅,甚至偶尔还会摆出一副老实人为情所困的模样,叫人看了十分的忧心;并且他的惆怅导致了周围的一圈人都一并跟着他一起惆怅,为了表示自己与督查大人心连心,是一根绳子上的人,那些个副官更是一个比一个情绪饱满,就怕自己面上不够苦,不够显得感同身受。
于是此刻放眼望去,宅子里愁云惨雾一大片,人人都锁眉抿唇,没一个人敢出来说句话暖个场,真真是愁上眉头愁更愁,愁的都快不行了。
明明还是个大晴天,然而伍家大宅仿佛却是时刻被阴云笼罩,好像只要翁玉阳打一个喷嚏,这天上就能落下雨来,浇的人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翁玉阳置身于众人酝酿出的愁云惨雾之间,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倒是对着天空思索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姿态,可谓厚道中透着疏离,老实中透着诡异,总之和伍韶川那副嘴脸压根不是一路的,看着就不是个正常人。
其实听语气就知道了,他现在不算是志得意满,但也算是差不离,钱和人都有了,人也一步登天做上了督查,从前想要有的不想要有的,几乎现在都有了。
他还有什么好惆怅的呢?
这么一想,似乎上海的温老爷和天津的老元帅死不死,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但督查不是好当的,人没点上进心和危机意识,那也是万万不行的。翁玉阳想,自己若是不劳心经营,很快就能被人从这个位子上推下去,听老程私底下说,顾大老板那个大胖子前些日子就偷偷摸摸地从日-本人那里购置了新式的三批军火,还都是时新货,真是花了大价钱了。
翁玉阳哪怕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那批货是要给谁的。
涂承基和老元帅,新政-府和北平线..........、
还有那个打不死的伍韶川...........
他实在无法不担心自己目前的地位和处境啊............
翁玉阳过了过惆怅的瘾,下意识地就想往前走,可惜前方有石子路,石子路上头还有不高不低的三节台阶,他惆怅的有点忘我,于是差点崴了个趔趄,姿势简直是有点滑稽了。
等到回过神来时,翁玉阳已经全然恢复了理性,他冲着身边的还站着的几个副官和小勤务兵挥了挥手,说下午安排个会议,然后笔直的就沿着石子路走了,看样子是要去先去买香饼,然后再回来开会。
伍韶川在当初打杭县和乌城的时候,就打的很有风格,打出了明确性和积极主动性,他在战场上有个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不喜欢跟人玩阴的,专门就明着来,尤其是喜欢就着武力强攻,哪怕强攻不下也没有关系,往后撤一阵,等补给来了,再继续攻。
这么一看,伍参谋长仿佛是很光明磊落,雷厉风行,可这雷厉风行的背后沾了多少条人命,别人也是全然不知道,除了南宁死了半座城的人算得上是伍韶川留在明面上的黑历史之外,他身上也没有别的‘光辉事迹’可以叫人诟病的了。
如此不要-脸的行径,真是叫人气的牙根发痒,然而又无可奈何。怪不得伍韶川先是拿了老元帅的军饷,之后又转头去了涂师座的麾下,也照样没人骂他做人不地道,顶多说他是棵墙头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