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涂承基在出石洞后很不体面地就顺走了我的琥珀坠子,在溜走之余又趁机给我下了附魂术,所以他现在在想什么,想干什么,我隔着几座山几条铁轨,在天津那是一点都猜不到的,顶多就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东西,并且拿东西还和正一教有关——所以在小屁孩义正言辞地问我,当初下了山后有没有碰见过什么正一教的人,又或者有没有再杀过什么正一教的人时,我的答案也当然是,没有。
鉴于我和他是前两天才刚刚相互认清了身份,彼此还处在适应的期间,我于是也就很大方的不计较他甫一见面,就要从箱子里抽刀砍我的这一行为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砍我,就当时的情况.........那可真是有点说不清。
我后边回想起来,就光记得我下去把门开开,还有开完门之后的那一段:先是和他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结果好不容易,我刚认人认出点眉目了,下一秒这人的掌风就随即赶到,看样子是想把我掀翻一个跟头,好趁我不注意之时将我彻底地压制住,竟然连一声招呼也不打,直接就动了手。再然后,就是我的脸上被划了一刀,伤口不深,但还是泛出了血,让我的怒火当时就冲到了头顶,我以为这刀太快太快,让我躲都来不及,梅小姐的皮一定是给划开了,说不定,还给划毁容了。
大晚上的,我是真不想见血,可无奈有时脾气一上来,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这也是件很让人头痛的事情。
最后,等我回过神,终于想起来应该收回自己的原型时,那敲门的年轻人,就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面目上的五官大半的都是肿着的,嘴角还一直有丝丝血迹往下淌。
顺便,他半张脸已经被捶的没了整样,被(我)捶的估计连他-妈都不认识了。
晕死的人比死人更重,我把人扛进二楼,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他放在伍韶川的**,我不会洗也不会擦,万一他脸上的血糊糊满了伍韶川的枕头和床铺,估计整床被子都腥了,还没人去收拾。
于是我的手当场就是一松,‘咕咚’一声,就给他扔在了地上。
伍韶川的房间素来都是干净的没有丁点灰尘,所以地板也是锃光瓦亮,刷的也很干净。
当然,一个重达一百四十斤的男人头先着地地被我扔到地上,那应该也是很疼的。
扔完后我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蹲下仔细看了看这人的面貌。
真是稀奇了,这么多年过去,连阿荷我都差点要忘记她了,可在开门的瞬间,我却依然能认出小屁孩的脸,能把这个青年和从前偷偷把我藏在道观里的那个孩子联系在一起。
并且更稀奇的是,他居然也还记得我。
哪怕我已经换了一张皮,和二十年前的我完全不是同一个样子,可他却还是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我,认出了我这个老妖怪。
可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寒暄和叙旧,他就想杀了我,还把梅小姐的脸给划花了。
这就让我有点说不出的气闷了。
一晃二十多年,小屁孩可真是长大了,从前我就老骂他丑八怪,还骂他歪眼睛,现在眼睛倒是长正了,就算长长的一道疤跨国眉骨和半张脸,看着也还是不怎么丑。
由此可以推断,正一教真是害人不浅,在里头但凡资历好些就要被排挤,排挤不了就合伙坑人,就连里边的伙食也不好,净是些无根水和素菜,一旦离了正一教的大门,伙食和吃住都靠自己了,这条件慢慢就能过的好起来了。
过得好和不好,这个我不清楚,只是见他的手上东一道伤痕西一道划口,就知道他这些年在外头没少奔波。以前正一教里头,乌泱泱的几百人,如今就只剩了他一个。
妖怪有妖怪的活法,人也有自己的活法。
有些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很累,想死又死不掉,想做人却又只能替别人活。
连我一个老妖怪都觉得世道艰难,看来小屁孩这几年过得也不容易啊.............
对于伍韶川,我是宁愿把他腿打断,也不许他看别的女人一眼。而对于涂修文,他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串不算很长的数字,代表了我过去浑浑噩噩的二十年,顺便早在二十年之前,我早就已经浑了快千年了。但因为碰到了他,所以这后来的二十年总算没有太浑下去,可以让我在空虚寂寞冷的时候想起来——好歹二十年过去了,我还有这么个老熟人,还记得我是谁,还记得叫我‘老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