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真假莫辨的王妃，在回来的第三天醒了，腿脚竟也奇迹般地好了。

醒来之后，果然如密信上所言，王妃懵懵懂懂，谁也不认识，仿佛失忆一般。

军医说她烧坏了脑子，暂时失忆。叶孟奇不置可否。赫连明睿便帮她回忆从前的事，每天亲热地搂在一起讲述过去，听得旁人脸红心跳。

赫连韦真看在眼里，尴尬之余，总觉得有些不对。但他没把密信告诉他的三弟，怕这是离间之计，说出来兄弟俩会心生龃龉。尤其赫连明睿那副失而复得、兴致盎然的模样，他就算说了，人家恐怕也不会信。

拖了两天，赫连韦真终于忍不住，去问叶孟奇：

“她真的失忆了？”

叶孟奇笑了。“贫道又不是她脑子里的虫子，这种事情，怎么看得出？”

“你医术不是很高超吗？”赫连韦真皱眉。

“贫道医术高超不假，但贫道只是凡人，不是神仙。”

“那有什么办法验证密信的真伪？”

“观察。”叶孟奇望向远处树下坐着的那对嘉侣。

此刻天色已暗，他们正依偎在一起，嘻嘻哈哈说着话。远处纷飞的战火丝毫没能影响他们的甜蜜。赫连韦真看到此景，不禁生气。

“不像话。那边打得你死我活，这边竟然拉拉扯扯，士兵们看到会做何感想！”

叶孟奇眯起眼睛，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失忆，能让一个人的性子完全改变么？”

赫连韦真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叶孟奇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殿下不觉得，王妃和从前很不一样么？”

赫连韦真愣了愣，摸着下巴沉思起来。他来回走了几趟，不由点头。“确实……要是从前，她不会和三弟在这儿坐着，要卿卿我我也会躲在没人的地儿。”赫连韦真又瞟了眼那两人，怒火又升起来：

“在浴血奋战的士兵面前搞这种事，简直疯了！陈皓天天夸她懂得领兵，能让陈皓这鼻孔翘到天上的家伙如此称赞，想必不会做出这等蠢事！这个三弟也真是的，跟着她胡闹……”

“殿下别动怒，发一次火，得少活半个月。”叶孟奇悠然笑了笑，转身离去。

这话简直火上浇油。赫连韦真狠狠跺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朝那二人走过去。

看见人过来，赫连明睿不动声色，他怀里的女人倒是吓了一跳。

“洛阴王殿下……”

赫连韦真没理会女人娇滴滴的呼喊，压低声音对赫连明睿说：“你们要亲热，到帐里去！”

赫连明睿冷冷地答：“我在何处做何事，你管得着么？”

“殿下，我们……”怀中女子有些不安。

“别动。”赫连明睿将人抱紧，“我们就在这里。”

“嗯……”女子顺从地靠在他胸膛。

赫连韦真见这二人更加旁若无人，气不打一处来，动了动嘴想说话，却又觉着自己可笑至极。跟这个眼里只有女人的三弟讲什么道理？他冷笑几声，拂袖而去。

走到半路，他突然感到背脊上一阵阴冷。不用想，肯定又是那人不高兴了。

他越想越气，索性不想，牵匹马打算去前线看看。刚走出大营，只见远处飞驰而来一匹骏马，马蹄之下积雪飞扬。

来到门口，骑士风尘仆仆翻身下来，向赫连韦真拱手行礼，开口便问：“秦王在何处？我姐咋样了？”

“陈皓！你来的正好！”赫连韦真像是看见救星一般，逮住陈皓的手，正欲开口说出心中疑虑，最后却忍了忍，只说道：“她遇到些事情，似乎是失忆了。”

“失忆？怎么回事？”陈皓瞪大眼睛。

“本王也不清楚。你去看看，劝劝她别和秦王在大庭广众之下——”

话音未落，陈皓飞奔冲进营区。

赫连韦真被他带的一个踉跄，差点没扑倒在雪里。

“一个二个都不务正业！”他无奈叹气。

这时，远处又跑来一匹马。马背上的人，赫连韦真觉得分外熟悉。

他定睛一看，突然心脏停跳。

这人不正是他的大哥赫连辰苍么？！

……

苏芷看着男人走进自己。

他身材魁伟，气度非凡，幽暗的烛火之下，她看见他那张长得和自己极像的脸，轮廓优雅美好，只是更多了几分沧桑和棱角。

她呆住了。

一阵混合着委屈的奇怪感觉爬上心头。她说不清楚是什么，眼角不禁一酸，喊道：

“哥哥……”

听到这称呼，男人微笑，蹲下身捧起她的脸。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他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

听着熟悉的声音，苏芷再次确认这就是她的哥哥苏枫。她来不及想他为何会在此处，为何会成为南朝太傅。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又变成当年那个失去所有亲人的小女孩。

她忍不住扑到男人怀中，放声大哭。

“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没死。”苏枫搂住她，拍着她的背，声音轻柔又有些颤抖，“让你受委屈了。”

“哥哥，真的是你吗？我好怕这是在做梦……”苏芷紧紧抓住男人的手臂，大哭一阵，随后抬起满是泪水和鼻涕的脸，看着他的眼睛。

苏枫为她擦去泪，冷不丁哼了一段小曲儿。调子轻快诙谐，与他这身高冷的打扮格格不入。

苏芷愣了愣，突然笑出声。

这是她小时候最爱看的动画片《x猫x兔》的片头曲。下午放学回家，她蹲在电视机前看动画，苏枫在厨房做饭。她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苏枫还不高兴，非要把电视关了。两人为此吵了好几次，最后都以苏枫妥协告终。

想起过往，苏芷又哭又笑的，差点没喘过气，又被这冷风一冻，打起嗝来。

苏枫给她拍背，看她这窘迫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你看，我会唱这首歌。真的是我。”他温柔地看着她，手心的热度明确无误地传递着他的真实存在，“我就在这里，活生生在你面前。”

苏芷激动地抓紧他的手，忽而感到委屈。

“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非要躲在屏风后面，还故意不说话！”

“我想告诉你，非常想告诉你。见到你第一眼，我就忍不住想和你相认。”苏枫低下头，清俊的眉锋浮起一丝忧虑，“我怕你还在生我的气……”

“不会，我早就原谅你了！”苏芷急忙宽慰。

她想起背上的疤痕。那是苏枫亲手颏下的。但她真的不怪他，他被人下药，身不由己。

她捧起他的脸，认真说：“以后我们永远不伤害对方，好吗？”

苏枫怔了片刻，脸色沉下去，用一种及其遥远而虚无的语调说：“好。”

苏芷开心地笑了。苏枫把她抱到一边的小榻上，问她的腿是怎么受伤的。苏芷怕他担心，再加上好奇心作祟，几句话搪塞过去，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