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注视苏芷良久。

苏芷感到他的目光明显不同以往。不只有温柔，还有犹豫，痛苦，以及从未出现过的不甘心。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子。

她抓住他手臂，感觉到他在颤抖。

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到底怎么回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无事。”他平静又温柔，拢起她额前碎发。

苏芷几乎想跪下求他了。她知道他想一个人面对，不想把她拖下水。但她有怎会让他孤身涉险？

她殷殷望着他的眼睛，“你就不能告诉我吗？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下地狱么？”

赫连明睿心口一震，躲开她的目光。他一时竟不知该望向何处。

此刻除了她，他不想再看其他什么东西……

他沉默良久，望向马前站着的两兄弟。

“白翰，让你拿的东西，带了么？”

白翰立刻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双手呈给赫连明睿。

纸包上有些血迹，是白翰指头上的血抹了上去。

赫连明睿打开纸包，苏芷好奇地看，只见里面是几小块冬瓜蜜饯。一阵甜香味窜进她鼻子。

赫连明睿捻起一块，咬了一口尝尝，然后喂到苏芷嘴里。

苏芷十分奇怪。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吃零食？这人的心也太大了。她这么想着，心里却甜丝丝的，张嘴接住。

赫连明睿看着她吃下去。浓重的甜味充满他的味觉。

不对。

糖之于他，必须是苦的。

倘若吃出了甜味，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

他得到了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而这件东西，命运迟早要让他还回去……

很快，怀中的女子头一歪，瘫软地靠着他，不再动弹。

白昭奇怪地看了弟弟一眼。白翰小声道，“殿下让我去叶道长那里拿的……”

见苏芷睁着眼睛却无法动，白昭明白了。这蜜饯里下了静女香。

只对女子有效。

能让人神志清楚，却控制不了身体。

他狐疑地看向殿下。

“你们带她离开。越远越好。”赫连明睿扫视着他们，一字一顿强调道，“别再回来。”

白昭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下让他们别回来？

怎么可能。殿下最后的敌人还没倒下，他们怎么能离开？

白昭答道，“属下把苏姑娘藏到安全的地方，就立即回来复命！”

赫连明睿声音愈发冰冷，“本宫让你们永远别回来，听不懂么？”

白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着急问道，“别回来？可殿下您怎么办？”

他们兄弟俩是殿下的左膀右臂，尸山血海一路闯过来。要是殿下没了他们，还有谁可以信任？褚灵儿失踪多日，恐怕已经……

想到这个，白昭往地上一跪，斩钉截铁地说道：

“殿下于臣恩重如山。不论生死，臣绝不离殿下左右！”

白翰正打算接过苏芷，见哥哥如此，哪敢犹豫，也往地上一跪。

“本宫曾以为，你是最能领会本宫意图的人。”赫连明睿寒凉刺骨的目光落在白昭身上，“本宫想让她好好活着，远离接下来的事情。只有你的功夫能做到这点，明白吗？”

白昭被他冷厉的气场一震，浑身冒汗，嘴里仍是说道，“臣明白，但是——”

“没有但是。起来，带她走。”

白昭不起来。或许殿下只将他当作棋子，但他早已将殿下视为生死之交。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独自面对危险。

“看住苏姑娘，臣一个人足以。臣斗胆，请殿下将白翰留在身边！”他大声说。

“本宫的话对你没用，是吗？”赫连明睿冷冷一笑。

白昭铁了心，朝地上重重磕一个头。

“臣僭越。殿下于臣等恩重如山，臣与白翰，必须有一人陪在殿下身边！殿下如若不允，可将臣斩于此地！”

白翰也跟着磕头道，“殿下，让臣留下保护您！”

“你知道接下来的目标是谁。本宫也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赫连明睿看向天空。

夜色深沉，乌云蔽月。

他很想看看苏芷眼中是什么神色。

但他不敢。

他能想象，她将多么温柔而倔强地注视他，那乌黑的瞳子仿佛要对他说，“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下地狱吗？”

他知道，倘若他看到她的这种眼神，八成会心软，让她留下。

但她不能留下。

他想现在就立刻远离她。他叹了口气，对白昭说，“好，白翰跟随本宫。你将苏芷带去。”

兄弟俩对视一眼，白昭像是怕赫连明睿变卦似的，赶紧起身，将苏芷从人怀中接过，放在自己马背上。

“白翰，务必保护好殿下。”他跨上马背，回头严厉地看着弟弟。随后又对赫连明睿拱手。

“殿下，保重！”

声落，他不再回头，纵马驰入远方的黑暗。

白翰冲着背影叫道，“哥，你放心吧！”

说完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殿下。

只见殿下安静地望着远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