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铁杖迟迟没有打下。
突然。某个温暖的身躯，裹住她后背，将她拢在怀里。
手臂有力地箍住她。
香味更浓了，混合着铁腥味。
她心中大骇，睁开眼回头，侧脸碰到他的下颌。
是赫连明睿……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你……？”
“嗯？”他借势吻了她脸颊，声音温柔而坚定。“别怕。我在。”
一阵暖流从心脏漫出，窜过苏芷全身。
他像很久之前的哥哥那样，从背后抱住她，保护她……
她不敢相信。
为什么他要这样子？他疯了吗？
苏芷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小心试探道，“我对你还有用么？”
他怔了怔，好似明白了她的心思般，轻轻勾唇。
“毫无用处。”
“是吗。”
苏芷笑了笑。
她感到他抱得更紧了些。他的体温也更加温暖了，透过布料，流进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为了抵御他而构筑的心防，瞬间被暖流击垮……
一旁，几个太监愣住，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场景。
在铁杖将落的时候，太子不知何时走到跟前，抬手拦住铁杖。
然后他跪下身，将那小女子抱入怀中。
动作温柔而坚定，连他们都觉得，太子殿下就是那小女子的庇护所。
有太子护着，现在这杖毙，让他们怎么执行？
赫连明睿侧头瞭了眼太监，“怎么，不打了？”
太监们脸色刷白，面面相觑几秒钟，纷纷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恕罪！”
“打。本宫命令你们打。”他语调冰冷，威严不容违抗。
几个太监额头冒汗，完全不知他唱的是哪出。
打？他们敢打吗？
这时，殿内穿出皇帝愤怒的质问：
“太子，你做什么？”
赫连明睿答，“臣御下不严，愿代为受过。”
“代为受过？好，朕就成全你。”皇帝冷笑，命令道，“打！给朕狠狠地打！”
说完这句还不解气，皇帝又补充：
“往死里打！”
太后转动手中茶杯，默不吭声，嘴角有一丝阴沉笑意。
云出月看见她三哥哥护着苏婉婉，饶是生气。但听到他要被打，心是一紧，顿时把苏晚晚抛之脑后。她跑到皇帝跟前，抓着人袖口哀求道，“陛下，别打三哥哥好不好！”
淑妃也劝道，“陛下，三哥儿是一时冲动，还望陛下三思！”
皇亲国戚们哪见过这种场面，个个目瞪口呆。
听扶风郡主和淑妃开口，他们纷纷附和道，“请陛下三思！”
殿外的太监们也不敢动手。
虽然是皇上让打的，但万一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得跟着倒霉。
皇帝黑着脸，甩开云出月，把案子一掀。碗碟噼里啪啦碎裂。
“还不动手？”
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带着可怕的平静和严肃。
淑妃知趣地噤声。殿内叽叽喳喳劝说的人，见淑妃不说话，也瞬间没了声响。
云出月往后退几步，吓得小脸苍白。
她从来没见过皇帝这般生气。她有些害怕，但依然小声道，“陛下，三哥哥是被那个妖女蛊惑了，不是三哥哥的错……”
皇帝冷冷看她一眼。云出月立刻跪下，不敢说话。
她这连紫宸殿都敢闯的人，此刻是真的怕了。
几个太监互相看了看。带头的那位示意动手。
现在陛下非常生气。特别特别生气的时候，他反而看上去面无表情。
算了，打吧。反正横竖都是死。
太监们硬着头皮起身，正要举起铁杖。一个聪明的立刻找来两根木杖。
两个胆子大的接过木杖，咬咬牙，朝太子背上打下去。
动作不重，打在身上没什么响声。
打了几杖，殿内又传来皇帝阴沉的命令，“用力打。朕要听见声音。”
两个太监互看一眼，无奈发力。
棍子打在赫连明睿身上，发出砰砰地闷响。
很快，有血从玄色丝绸里渗出来。
苏芷听见他喉咙深处轻轻吟了几声。
她心一沉。
为了不让铁铆钉伤到她，他用双臂撑着柱子，留出空隙，没有直接与她的身体接触。这样一来，冲击力就传不到她身上。
她觉出他这番细心，一阵难以抑制的心疼，涌了上来。
她回头看他。
他本来咬牙忍住，见她回头，他强令表情松了松，冲她微微一笑，有汗珠从额头滑落。
“我没事。”他从喉咙中挤出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没事？苏芷急得眼泪都掉下来，大喊，“别打了！”
太监们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往赫连明睿背上招呼。
“陛下，那天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太子殿下！”苏芷朝殿内大喊。
四十杖了。他嘴角有血流下。
每打一杖，他就剧烈抽搐一阵。可他依旧不动如山，如同一道永不坍塌的屏障，撑在她身后。
血滴在她身上，她感到钻心地疼。好像被打的是她……
殿内传来皇帝冷肃的回答，“朕只答应你不废他。并未说过不打他。”
“三哥哥他知道错了，求求您别打了！”云出月带哭腔的声音，“再打他会死掉的！”
其余无人敢言。连淑妃也沉默不语。
皇帝安静地负手站立，脚下碎片满地，杯盘狼藉，如他脸上的神情一般混乱复杂。
他没理会云出月，径直看向淑妃。
淑妃低头跪着，神色肃然，不发一语。皇帝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生气，连她都不敢出言相劝。
只有素来不知轻重的云出月，才敢懦懦发言。
他揉了揉眉心，心道该收手了。他最喜爱的儿子被某个女子蛊惑，这让他愤怒不已。但把太子打死又有何用？
为了个女子，废掉朝廷半条臂膀，可笑……
皇帝正要喊“停”，只听赫连明睿大声问道：
“皇祖母，您的气可消了？”
声音颤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完这句话。
皇帝看向太后。
太后脸上本来有些愉快，听到这话，脸色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