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的宫人都不敢吭声,垂首候在门口,看太子殿下和面。
殿下从小到大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做过这种事情?
他动作笨拙,一会儿水加多了,一会儿面加多了,要么揉面的姿势不对,面老是和不成团。苏司玺在旁边指指点点,急得跳脚,多次要撸袖子亲自动手。
可殿下心疼她手上的伤,横竖不让。
“你手心里不也有道伤吗?”苏司玺饶是不服。宫人们抖了抖。她和殿下说话的神气,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上次和殿下这么说话的人,已经在浣衣局洗了两年衣服了。
果然,殿下好像有些生气,沾满面糊的手往她鼻子上一捏,冷冰冰道,“本宫是男子,你是女子。女子受伤,就乖乖去养着。”
宫人们齐齐点头,殿下说得对极了!
“这是哪门子歪理?”苏芷好气又好笑,抹掉鼻子上的面灰,指指窗外。“你就和个面,天都黑了,是想饿死我吗?”
“饿死你?本宫倒是不介意。不过,”赫连明睿按按她小肚子,“不能饿着本宫的孩子。”
苏芷打开那只不安分的手,脸红了。
从前和特战队的小伙子们插科打诨,她从来不会脸红。
她是真的服了眼前这个魔鬼……
宫人站在门口看着,又是心惊,又是想笑。
过了好久,总算把面团揉好了。赫连明睿在苏芷的指导下,开始剁馅。也许是常年持刀杀人的缘故,苏芷发现这厮切肉剁肉倒是有模有样……
苏芷找陈公公拿来根擀面杖,一边擀饺子皮,一边回头监视某人劳动。这一看,擀面杖差点没忍住砸他头上。
“等等!住手!盐不是这么放的!”她抢过盐罐,“你这一罐倒进去是想咸死我吗?”
“那要怎么放?”他无辜看着她。他是第一次制作馅料。小时候和母后一起包饺子,都是宫人把面和好,馅儿做好,他才动手。这女人竟然凶他……
另外,她生气跳脚的模样,真是可爱到没边儿。
让他忍不住想往馅儿里放点其它东西……最好是把她气得七窍冒烟,扑到他怀里锤他一顿。
赫连明睿美美地想着,全然没听见苏芷教他放盐的技巧。直到苏芷问了句,“懂了没?”
他回过神,一脸茫然。苏芷深深叹口气,一边搅拌肉末一边说,“算了算了,你哪儿凉快去哪儿待着,我来。”
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宫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魏公公。魏公公大张着嘴,一时不知咋整。进重华宫整整十年,他还没听过谁这样跟殿下说话。
他悄悄瞥了眼他们家严厉的太子殿下,只见人听话地站到一旁,面带微笑看着训他的小女官,好像还乐在其中似的……
好容易拌好了白菜肉末馅儿,苏芷又手把手教人擀饺皮。没想这次他学得挺快,虽然擀出来奇形怪状,一点儿都不圆,但至少能用。
苏芷正想夸他几句,抬头却看到窗户外面,有个影子掠过。
常年卧底养成的警惕,让她觉出事情不对。
果然,下一秒,窗外的黑暗之中闪过一丝寒光!
她下意识大叫一声“危险!”,纵身把赫连明睿扑倒在地。就在落地的那一瞬,一支箭贴着她的头皮,扎在她身后的柱子上。
众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几个小太监大喊“有刺客!”魏公公惊出一身冷汗,看向赫连明睿。见人做了个止住的手势,他反应过来,叫那几个小太监不要声张。
很快,几个侍卫冲了进来,跪下问何事。赫连明睿说“无事”,挥手让他们出去。
屋里又陷入安静。
赫连明睿坐起身,拿起那支箭端详。箭头只没入柱子一小截,轻轻一拨就掉了下来。
苏芷有些奇怪,射箭人的力道很轻,看样子并不打算置人于死地。
箭头的样子也很普通,看不出什么门道。
“是宫人射箭玩么?”她小声问。
“不是。宫内不允许宫人私藏武器。”赫连明睿陷入沉思。
见他神色异样,苏芷明白,这次袭击是出乎他意料的。
过了片刻,他命人把白翰叫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白翰脸色一变,捧着箭急忙跑出去。
苏芷满肚子好奇,正想问他有什么打算,没想他指了指案上的饺子皮,面无波澜地说,“我们继续。”
“发生了什么?”她捏起一个饺子,肩膀拱了拱他。
“不知道。”赫连明睿漫不经心说着。他怕箭上有毒,反复洗了几遍手,然后专心致志对付手下的饺子皮。
“你又瞒着我。”苏芷有些不开心。看他那淡定的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一定是不想告诉她。
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还是不信任她吗?
枉她对他那么好。简直……无法原谅。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不着急的?”她旁敲侧击。他不说?她偏要问出来。
“有吃你包的饺子重要么?”赫连明睿揉揉她头顶。手上的面粉全粘到她头发上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她包饺子。这件事情明显更重要。
苏芷看到头顶洒下一堆面粉,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好嘛,他把陪伴她看得更重要。就勉强原谅他吧。
……
深夜,两人打打闹闹总算把饺子吃完了。
这一顿饭,把膳房上上下下二十多人累成了狗。
目送那二人进了玉漱殿,魏公公长长舒了口气,准备回去歇会儿。一漫眼,却看见苏婉婉从殿里出来,朝着桃院回去了。
殿下不打算让她伺候吗?魏公公有些糊涂,按理说这种时候不正是你侬我侬、舍不得分开么?越来越搞不懂殿下的心了……
他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离开。
苏芷回到桃院屋里,燕儿已经睡下。她匆匆洗了把脸躺到**,却是睡意全无。
刚才在玉漱殿的时候,白翰来报,这支箭并不是工部所生产,其形状与军中的所有规格都不符。另外,箭上并未涂毒。
也就是说,射箭的人不想杀人,同时又仿佛想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苏芷想了半天,似乎有一种可能:射箭的人在传递某种信息。
他要传递什么?传递给谁?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尝试?
在玉漱殿里,她把想法跟赫连明睿说了。
赫连明睿捏捏她鼻子,夸她聪明,然后说,“这人是想告诉你,他随时可以取你性命。”
“那他为啥不直接杀了我?”苏芷心中一凛,怎么所有人都在针对她啊?
“你活着对他有用。”赫连明睿沉眸看她,“猜到他是谁了么?”
苏芷默默想了会儿,心里有了答案。她兴奋地说出来,赫连明睿不置可否,只叫她回去待着,等待消息。
苏芷便乖乖回来了。她时而望向房梁,时而望向窗外。夜色深沉,树影重重,直到午夜依然无事发生。
渐渐地她眼皮有些沉重。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只听见“嘶”的一声,窗户纸破了个洞。
苏芷立刻清醒过来,四下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