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韦真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旁边的大臣赶紧扶住他。
他紧紧盯着陈皓,只见陈皓回头冲他坏坏地笑。
笑?笑你个鬼啊!赫连韦真慌得不行,又看了看太子,见人心不在焉,暗叹完蛋。
这个三弟,找人做伪证,好歹找个像点儿的。把这厮拉来假扮花知微,是在侮辱满朝文武的智商吗?
这个土匪,吊儿郎当,凶神恶煞,怎么看怎么扎眼睛,给他一百年也不可能修炼成花知微那种高雅气质!
群臣仔细打量了陈皓一会儿,议论纷纷。
花知微何等人也?
七年前名噪一时的大才子,曾作诗讽刺陛下生活奢侈,陛下看了丝毫不生气,还夸他写得文采飞扬、入木三分,随后立刻削减皇宫用度。
这事一出,上京权贵们纷纷请他题诗,可他爱理不理,端的是千金难买一字。唯一能入他眼的人,只有京郊那个毒道士叶孟奇。
后来他死于连云山那场山洪之中,天下痛惜。
皇帝还追赠了他大学士的头衔。
花知微当年可是上京的大名人,紫宸殿上的这帮子臣工,没见过他的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现在太子拉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说是花知微,当他们瞎吗?
太子这回果然是病急乱投医。输定了。
见局势一边倒,有人已经等不及抢这倒打太子一耙的头功,不待赫连辰苍暗示,出列道,“启禀陛下,臣与花知微旧识,此人并非花知微。”
群臣纷纷附和。
左相的表情平复如初,带一丝嘲讽看着赫连明睿,“太子莫非连花学士都不认识吗?”
一时全场安静,等着看太子如何自圆其说。
赫连韦真也在等解释。凡是跟左相作对的,都是他的好朋友。他已经自动站到了三弟这边。
可赫连明睿并不说话。
他顺着赫连明睿的视线一看,看到了熟悉的老面孔:太子司玺……
三弟这家伙,竟然又在走神看女人?!
这女人一定是妖精吧!
实锤了!
赫连韦真一急,迈出队伍道,“臣以为时隔多年,样貌上有些变化也是正常。”
他豁出去了。七年前那事儿发生在他洛阴王的地头上,他迟早也要被父皇点名作证的。索性现在给三弟做个人情,免得他一会儿误伤友军。
陈皓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赫连韦真。他陈皓给太子作伪证,是因为太子的人把他从山洪里捞出来,救了他一命。赫连韦真这胆小如鼠的来凑什么热闹啊?
莫非这视财如命的家伙,竟是个性情中人,来帮他解围不成?
想到这儿他有点感动,感慨大笑,“看看,还是洛阴王明事理。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七年不见面,亲妈都得看三眼才认得出儿子,你们七年没见老子,怎么知道老子不是花知微?”
说着,他盯上左相,眼神逼仄,“你们拼命否认,是怕老子把左相当年杀人经过抖出来吧?”
话一出,仿佛一记轰天雷,群臣都给打聋哑了,瞬间鸦雀无声。
这件事儿谁赶着谁倒霉,不如静观其变。
苏芷跪在侧殿。刚才陈皓出来的时候,她惊得一拍大腿,引得柳非烟和那四个太监回头看她。
陈皓这货怎么来了?还换了个名字?
想了想她有点懂了,赫连明睿也在拉人作伪证吗?
她本来还对楚王作伪证不屑一顾,没想这是赫连家的遗传……
但从刚才众人的反应来看,陈皓这形象,跟真的花知微差得恐怕很远。
赫连明睿不会这么蠢。苏芷暗暗握拳,他肯定有什么别的打算。
但当她看向他想确认自己想法时,只见他怔怔看着她,跟刚才别无二致。
好嘛,这人又在发呆了。
她拼命想把人瞪回去,可人家就是不屈不挠,好像她身上涂了胶水一般。
她瞪了一会儿毫无起色,只好放弃,把视线移到别人身上。
这一漫眼,就看见赫连辰苍。
他温温笑着,如看戏一般事不关己,随后,目光对上苏芷。
那平静的眼神里带着得意,好像在告诉她,太子已经输了。
苏芷的心提到嗓子眼。
她听着紫宸殿上,群臣与陈皓对质。
陈皓这小子记性非常好,把花知微做过的诗词统统对了上来,那些大臣一时哑口无言。
问过十几轮,陈皓对答如流。
苏芷心慢慢落下来。
可这时,只听刘尚那小王八蛋说,“花公子的诗词,世人皆知。他能说上几句也不足为奇。”
“老子说的这些都是私下作给你们的,怎么能说世人皆知?”陈皓不服。
“就算是私下所作,也会被人传出去,不是吗?”刘尚冷笑。
众人接道,“没错。这不能证明他就是花知微。”
“你——”陈皓一时无语。
苏芷的心又提起来。
“那刘尚书以为,什么才能证明?”赫连明睿的声音。
清冷,寡淡。只是例行公事的问话。好像已经不在乎输赢。
听得苏芷心口更是一纠。这关头了,拜托认真点啊!
“这……”刘尚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大殿另一侧传来个声音,“臣倒是有个办法。”
说话的人步出队列,紫衣高冠,看样子是三品大员。
苏芷仔细看了看他侧脸,认出此人是天监司的主考官,姓王。
天监司,与吏部共同主持科举考试。
只听王大人说道,“当年花知微省试的卷状,一直封存在我司。此卷只有臣和吏部的张大人、周大人三人阅过,其他人不得见。”
赫连明睿问,“王大人可确定其他人没看过?”
“回太子。那是自然。”王大人语气有些不悦,“私自透露卷状内容是死罪,太子觉得臣有几颗脑袋,岂敢任由别人查看?”
“王大人所言极是。”另外俩个人出列附和,“臣等谨守夏律,不曾将卷状内容告知他人。”
“也就是说,除你三人以及花知微本人外,别人一概不知卷状的内容?”赫连明睿淡淡问道,“不会有人偷偷拿去看么?”
“我司守备森严,怎么可能有人偷拿!”王大人生气了,眉毛一竖·,语气加重道,“太子这是怀疑臣失职?臣这就对陛下发誓,要是有其他人看过,臣就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
赫连明睿不再说话。
刘尚得意地笑起来,“请王大人拿花知微当年的卷状,我们当庭来对一对,便知真伪!”
“等等,这——”陈皓慌了神。背几首酸诗倒是没问题,可花知微当年的答卷……他压根不知道的东西,怎么回答?
他看着赫连明睿,可人完全不理他,眼神不知看向何处。
刘尚见这两人神色有变,更是得寸进尺,“怎么,花公子不记得当年自己写了什么吗?”
“老子当然记得!”陈皓恶狠狠地吼道。声音之大,把殿外的侍卫都引来了。
“放肆!竟敢在紫宸殿大声喧哗!”李公公喝斥一声,侍卫就要上前拿人。
“你们退下。”皇帝道,“王爱卿,去把花知微当年的答卷拿来。”
众人诺下。
苏芷听到陈皓的大吼,心说完蛋。
每次说谎,陈皓就会虚张声势,声音放大无数倍。
听这次的音量,陈皓对答卷的内容应该是一无所知。
赫连明睿这个戏,还怎么演下去?
她担心地看着他,只见他眸光黯淡,好像已经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