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怪她,却又不能原谅她。
如果昨天她跟他回去,那么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她。
哪怕让这些年的布局前功尽弃,他也会做。
可她拒绝了。
想起她昨天冷漠的眼神,他的心就像被刺贯穿了。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无法放下她。
甚至刚才在路上,眼前全是她的影子。
身边的人都以为他被她的姿色所迷。只有他清楚,是因为她在乎他。
他从不相信有无条件的付出。
别人为他付出,必然是想从他这里得到更多。
可她从激流中回来找他的那一瞬,他的心蓦地温暖起来,那坚冰般的信念瞬间融化成春江暖水。
他从未被人如此在乎过。
没错,重华宫的女人在乎他,一个二个为他的青睐斗得头破血流。
可她们实际上在乎的,只是他给她们带去的锦衣玉食、权力地位。谁不想通过他成为皇后,号令六宫,给家中亲戚谋个一官半职?
他曾经被诬谋反,她们全都望风而走,各自回娘家避风头,美名其曰为他游说,实则害怕受他牵连。他被软禁在北苑冷宫,人人避之不及,每日只能吃残羹冷饭。寒冬腊月,没有炭火,甚至无人为他送些御寒衣物。
他命大,只穿着夏季的薄衣,高烧半月未死,勉强熬到了皇帝回心转意的那天。
等他位复东宫,她们又闻风而来,对他嘘寒问暖,笑颜如花,好似之前的背叛全然不存在。
从此他学会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白家兄弟和褚灵儿也在乎他,甚至愿为他闯龙潭虎穴。可他们也是因为身负血海深仇,想借他的权势复仇,才达成效忠盟约。
何曾有人不计得失,以生死待他?
昨日之前他以为,惟她而已。
但现在看来,她也只不过是众多凡夫俗子中的一个。和重华宫那些女人,并无分别。
如果说有什么分别,兴许是她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它们无比美丽,无比真诚,漆黑的瞳子里仿佛有星光,让他忍不住掉进她温柔的假象之中,直到现在都难以自拔……
他默默注视着她。
当她回过神,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刻,他心口突然像被针狠狠刺了进去。
直到现在,她还用那种无比真诚的眼神看他。
她还想骗他吗?
让他心存侥幸,以为她只是在演戏,然后一会儿她再配合楚王,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让他再体会一次背叛的滋味?
是啊,他差点忘了。把安乐侯之子的首级送给安乐侯的主意,就是她出的。
她也像他一样,懂得杀人诛心。
她现在是要狠狠地,将他的心绞碎……
这是她送给楚王的投名状吗?
他注视着她,喉咙像喝了药一样苦涩。
时间过去很久,太子无动于衷。众人大气不敢出,寻思着太子是不是在拖延时间。可这拖延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明摆着是左相赢了。
等了片刻,皇帝有些不悦,声音提高不少,“太子,说话。”
赫连明睿这才回过神来,出列道,“陛下问臣何事?”
众人大惊,太子刚才是在走神吗?
在皇帝问话的时候走神,这心也太大了些。
柳侯父子自身难保,见太子这样更是丧气,心道完蛋。
赫连韦真也不禁给这魔怔了的三弟捏把汗。刚才,他顺着赫连明睿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个小女官。心中明白七分,却仍不敢相信:三弟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走神?
他疯了吗?
皇帝叹了口气,对赫连明睿道,“柳少卿说的话,可是真的?”
赫连明睿答,“左相剿匪心切,对山上人等格杀勿论。他未必知道臣在山上,也许是误会。”
言外之意,是他不深究左相意图行刺之事,让左相也不要追究柳云笙的举报。
大家各退一步。
左相急于脱身,自然不愿节外生枝,寻思着以后再搞柳云笙也不迟。于是接下话说,“太子殿下所言属实,臣确实不知殿下在山上,多有冒犯,望殿下海涵。”说着便向太子鞠了躬。
赫连明睿颔首,又道,“柳少卿年轻气盛,对此事多有误会,也望左相包涵。”
左相冷笑一声,“那是自然。”
柳云笙知道自己刚才太冲动说错了话,眼见太子给自己一个台阶,心中感激不已。
众人看着这表面和气的一幕,都寻思着今天这戏是不是该收场了,却见太子对皇帝拱手道,“臣在连云山寻到个东西,不知是何物,想让左相给臣掌眼。”
皇帝点头同意。
左相愣了愣,感到事情不妙。太子做事向来喜欢给人“惊喜”,这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皇帝点了头,他只好道,“太子请。”
说完,他看了眼楚王。楚王依旧面带微笑,但那笑容明显有些僵硬。
看来,这是楚王意料之外的东西。
左相不禁皱眉,额头的皱纹更深了。
赫连明睿拍了三下手。片刻,只见白昭领着三个个侍卫,四人一起抬着一只黑漆大木箱进了殿。
走到中央,木箱“咚”地顿在地上。
众人互相交换眼色,小声议论起来。
这木箱挺大,约莫能装下一头小牛。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赫连明睿瞟了眼楚王,道,“打开。”
群臣好奇,纷纷伸长脖子向木箱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