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被烈火灼烧的脸已经恢复如初,苍白无血,但却光滑细腻,吹弹可破。
他哆嗦声音呵了一声,目中满是痛苦和悲伤,那张嘴巴鲜血淋淋。他抹掉了嘴上的鲜血,两根白森森的獠牙从嘴唇里露了出来。
双眼滴血一样慢慢变得红通通的,眼中倏尔金光一闪,那眼瞳化作了金黄色,在这黑暗之中闪闪发亮。
曲雯婷吓得尖叫出来,将自己叫得从恐惧中惊醒,浑身一抖,终于重新听了她话,能动了。
这尖叫声充满了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那是被猎食的猎物的恐惧和绝望。
常卫夫将脑袋转向她,咧开那鲜红的嘴巴,两根獠牙一动一动的,盯着她不放:“快走,现在还来得及,叫你们南宫家全都离开东洲,这里并非你们该来的地方。”
他脚下的那血族身体发出一阵怪声,胸口上的大窟窿在这怪声之中慢慢合拢,一点点愈合,转瞬完好如初,那削瘦的身子也笔直地从地上坐起来。
曲雯婷浑身抖个不停,阿诺多姿的身影一扭,刹那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知道如果再不走,自己就完蛋了。亲眼目睹了常卫夫如何变成血族,她知道自己若是逃不掉,下一个就是她。
这血族咧开大嘴,嘿嘿笑着看着常卫夫:“我成功了,这是血族最大的功绩,血族上下恭候常大哥大驾,一生跟随常大哥齐大哥左右,统领不死血族,迎来新世界。”
常卫夫十指刷刷伸出利爪,嗤的一声,从他那大嘴巴里插了进去,冷森森道:“血族必须死,我是最后一个死掉的血族,因为我要将你们杀得一个都不剩,然后自尽。”
那颗脑袋应声炸开,鲜血与脑浆糊成一片,那双血红的眼睛在地上咕噜噜滚动,停在常卫夫脚边。
常卫夫血红的眼睛一瞪,满脸怒气,一脚将那两颗眼珠子踩成肉酱,浑身剧烈颤抖,森森白牙紧紧咬在一起,那削瘦的身影在黑暗中剧颤不止。
他手中抓着这血族的脑浆,仰天怒吼,充满了愤怒和悲伤,以及无尽的绝望。
这声音宛若天上所有的惊雷聚合成为一道,猛然在这夜空中炸开,震得大地哆嗦不已,似是一头恶魔已经从天而降。
纵然已经相隔百里,那可怕的怒吼声仍旧宛若就贴着背后吼出来,曲雯婷吓得连连不住催动体内血脉之力,恨自己的速度为何如此之慢。
她甚至感觉那张血盆大口已经从她身后扑了过来。
天地之间是无尽深空。
这就是血脉的力量,这个被世人尊称九指剑圣的老头子,略微驼着背,一动不动立在这方圆近百里的平地之上,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动。
不错,这就是血脉之力,岂是世间人人尊称的九指剑圣所能相比的。说到底什么剑圣都是徒有虚名,这天下真正的强者永远只有三家,西门家,南宫家,东方家,三家之下,皆为蝼蚁。
然而在这即将灭绝的世界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新的种族,看着像人,但实际上却已经不是人。这个种族以血为力量,更是远超了那天下三大血脉之家,这方圆近百里的平地就是证据。
离他不远的两具尸首已经冰冷,离那一日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个老头还是一动不动。这两具尸首曾经慕名而来,想要成为血族,一个新的种族,唯一能在即将到来的新世界之中活下去的新种族。
新世界的新主人。
但他们前一个没能成为血族,没人知道成为血族的必须条件是什么,看似血族根本随着自己的心情和喜好,决定了谁才能成为血族。
后一个刚来到此处的人,尚且都没有前往那藏身之所,就已经命丧黄泉。
人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这个老头一个人,人类已经灭绝了,而那血族,十年里一直藏身于东洲某处,等待现身的时机,没人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
这老头孤零零地纹丝不动,足足三天,此刻终于微微叹了一口气,慢慢将脑袋抬起来,望着那天空。空中微微扭曲,一条削瘦的人影落了下来,苍白的脸,血红的眼睛,森森獠牙,这就是新人类吗?
这血族看了一眼这方圆近百里的平地,獠牙一动,血红的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里的声音宛若是一头野兽的低吟:“他追往哪个方向了?”
九指剑圣机械地抬起手,枯黄的手指指着先前那血族所没的方向,这个老态龙钟的身躯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已经快不行了。
这血族身影一花,朝着先前的血族而去。不出多久,这条似人非人的身影无声落在一处,毫无感情地看着地上的血迹。这血迹宛若是被人盛在脸盆里,再奋力泼出来一样,遍地都是。
血迹之中,一条与他一样削瘦的人影横躺在地,被人劈为两半。离这不远之处,一滩灰白色的粘液映入他那双血红的眼睛,金黄的眼瞳微微扩大。
这是脑浆,而在这灰白色的脑浆之中,两颗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珠子静静躺着,仿佛还没从那不可思议的遭遇中挣脱出来。
血族自称不老不死不伤,简直已经无敌于天下,除非是老天要他们灭绝,任何人都对他们无可奈何。但如今这一片惨状证明了,他们显然还不够资格自称不老不死不伤。
能将血族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死的,绝非是拥有血脉之力的东方家,他们做不到。而且从这人的手法看来,将血族脑浆挖出,正是令得血族毙命的关键。这人不知道是熟知血族,还是凭着运气偶然摸对了击杀血族的办法。
这条削瘦的人影将目光从地面上移开,那张惨白无血的脸依旧是毫无感情,但鼻子却微微动了动,目中红光微微闪动着,像是随时会流出血来一样,声音在喉咙里低低滚动着:“五个人,原来如此,五人杀一人,难怪会被杀,原来如此,东方家终于要现身了。”
这条削瘦的人影一虚,瞬间消失在地平线。
他一路上眼睛连动都不动一下,仿佛他根本不用眼睛看路,而是用其他感官,听觉,嗅觉,空气中所带来的细微触觉,或者还有人类所没有其他的感知能力。
看这削瘦的身影,弱不禁风,看这无血的皮肤,似是大病未愈,但这身法却竟如此奇快无比,而且不会疲劳似的,循着那与四人分开,独自而去的人留下的气味,一天一夜不停歇片刻,终于来到了一块方圆数十里的平地上。
这一回他脸皮微微动了一下,盯着那没了脑袋的血族,冷冷道:“十年里当以为你是徒劳阻挠我们,原来是要摸出我们的弱点。”
“常卫夫,东方家如此对待我们,我们尚且念着旧情,十年之中未曾对你下杀手,你却竟然对东方家如此死心塌地,真是笨得比狗都不如。”
但他鼻子微微一动,宛若是一条狗一样,嗅到了一股新诞生的熟悉的味道,那是血族的味道,而且是新生的血族。
他淡淡看了一眼那已死的血族:“这才是血族,纵然死了,也能找到替代自己的新生血液,不枉我十年里百般教导。”
他极为满意,慢慢转过身,看了一眼这方圆数十里的平地。以他身为血族的修为,一眼就看出这一剑极为仓促,完全是下意识而发。
他目中红光微微动着:“我血族失去了两人,但如今却只找到一个替代者,另一个就由你来替代吧,东方家一品弟子。”
他不知道这一剑是谁造成的,但看出了这人的修为乃是一品弟子,对这血脉之力竟然了若指掌。那削瘦的身影无声地循着曲雯婷的去向掠过去,毫无重量,没有任何质感,真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