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过完，南京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

春烟从北平带来的那套学生裙早已经扔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换上了一套大多江南女子都会穿的洋裙。

“晚上有个聚餐，待会我会叫人将礼服给你送过来。”

茅衷寒说话时见春烟没什么反应，正望着墙上的一张相片发呆。

相片中的人正是茅衷寒和几个同学穿着军装，站在草坪上，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春烟很想上学，但是她不能再读书了。

还记得顾轻第一次给她学费时的情景，她很快就甩掉了自己这一念头，沉沦进去又是无尽的思念和哀痛。

“军校我只读了两年，之后又在南京大学里读了四年的马克思和哲学。”

让她惊讶的是，学生时期的茅衷寒不过二十几岁，好像跟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岁月似乎在他的脸上停滞了。

“我也想读南京大学。”春烟自觉失言，自嘲了笑了笑：“曾经而已。”

“你想学什么？”茅衷寒破例多给她五分钟的闲聊时间，否则每天这个时候，他早就离开了。

“画画。”春烟很久没有动笔绘画了，不知道现在的顾轻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接受了白凤娇，又或许早已经习惯了和世家名角儿合影，而不需要她的画作留念了。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可是回忆还是拼了命的往她脑海里钻。

茅衷寒没说什么，拎着帽子直接从她眼前走了。

路过门口时，小声叮嘱了身后的女佣一句：“在家里禁止谈论与国事无关的新闻，不要让我看见一张无关国事的报纸。”

女佣点了点头，蹲下来将擦得锃亮的皮鞋替他穿好，又送他一直上了汽车，目送着委员的视线消失在一片葱郁的梧桐树里，才小心翼翼的转身回来。

她是伤兵的母亲，所以才得了这份照顾委员的工作。

这是茅委员的家规，从前她也是这么做的，在茅委员的家里，禁止讨论东家长李家短，如果不懂国事，就要懂得闭嘴。

报纸更是一律要换成讴歌南京赞美国家的激扬文字，决不允许出现无关紧要的明星字眼。

她很珍惜这份工作，可以补贴家用。

儿子已经失去了一条腿，她绝不能再给儿子惹麻烦。

只是她没想到，茅委员会特意因为这事又提醒了句。

茅衷寒才走，一身旗袍的婀娜小姐就将春烟的礼服拿了过来。

“我叫杜莎，以后你称呼我莎莎就好。”杜莎并未立刻叫她换上礼服，而是让她坐在镜子前，替她绾了一个名媛发髻。

杜莎随身携带的箱子，比她从北平来南京时拎着的箱子还大。

她打开箱子之后，里面色彩炫丽、品种繁复的化妆品立刻跃然眼前，春烟在众多品种当中，只认得一盒面脂，是若干年前颜酌送给他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美？”杜莎扳过她的脸，仔细端详她姣好的面容，脸上细腻的皮肤和肌肉走向，实在太美了，典型的东方瓷娃娃。

不等她回答，杜莎又补了一句：“年轻真好，”

杜莎挑选合适的颜色，替她轻点妆容，霎时间一张精致甜美的小脸，略带一点冷漠和疏离，便出现在了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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