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雨不似江南那般温柔缠绵,下起来更是滂沱之势,一天一夜也没有停下的迹象。
顾轻在北平的圣玛丽医院住下,刚从剧场被抬到医院时,模糊的光影斑驳之间,他仿佛看到马四大颗滚落的眼泪,以及戏迷不顾一切的冲向了台前。
这场史无前例的踩踏事件,从荣福堂的剧场,一直蔓延到圣玛丽医院。
风闻而来的戏迷堵在医院门口,哭着喊着要见顾月明,要陪他共渡难关。
万幸的是,人群推推搡搡,只有少数人受伤,并无一人伤亡。
白凤娇顶着雨,身上的洋裙也被泥点渐脏,她就这样直挺挺的站在德国骨科医生费雷德的别墅外,等着见他一面。
她知道她的二爷被摔了个稀巴烂,北平没有这样好的接骨医生,除非去南京的军医院。可是顾轻哪里等得了那么久,别说转到南京,哪怕折腾到天津,这个零碎的身子,早就散架了。
只有居住在北平的费雷德医生,才有希望起死回生。
其实她可以派佣人花重金去请,可是她心里焦急,万一佣人没有请到,耽搁了治疗,让她如何能够承受。
别墅的栅栏门开了,走出来一位白皮肤的女佣,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跟她打着招呼:“是白小姐吗?您的父亲昨日送来了拜访函,只是费雷德医生才睡下,您下午过来好吗?”
“不不不!”白凤娇撩起裙子的一角擦了擦脸上的水,她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不停的鞠躬:“拜托您,小姐,顾先生不能等,再拖下去他就没命了。”
女佣被她这疯狂鞠躬的举动弄得有些窘迫,她立刻抱住她,试图劝她冷静:“白小姐,骨科医生做一场手术,经历了一天一夜就像打了一次仗一样,体力消耗得太大,必须休息一下。如果立即请他开启下一场手术,他的身体吃不消,也对病人不负责任。”
白凤娇哪里听得进去,她只知道那些中医接骨疗毒还可以,那些基督教医院里的圣女祷告还可以,但是做手术真的不行啊。她的二爷已经被摔得零碎了,哪里能等。
白凤娇直接跪了下来,膝盖被青石板磕出了一大块淤青,她将额头砸在地上:“小姐,求求您了,帮我通告一声,求求费雷德医生救救我家二爷!”
白凤娇不住的磕头,额头瞬间就被磕破了,鲜血顺着伤口流经眼睛,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女佣还想再把她扶起来,费雷德身穿白衣,背着药箱,撑着伞已经从雨里走了过来。
“上车吧,白小姐,救死扶伤,医生天职。”费雷德用德文说完之后,立刻有随行的翻译替他转述给白凤娇。
白凤娇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擦去站在眼角的鲜血,连说了几个谢谢,随着费雷德一起上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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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雷德进入了圣玛丽医院之后,立刻吩咐着护士将顾轻抬到手术台上。
从十米高的戏台一跃而下,几乎无生还的可能。
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禹颉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他停止了剧场里的一切演出,终日守在顾轻的手术室外面。
鹿识临危受命,出来劝解着精神已经近于崩溃的戏迷,大部分戏迷站在雨里,不吃不喝的等着结果。小部分戏迷跑到庙里去求菩萨保佑。
有几个极端的姑娘,甚至割破了拇指,发誓要与角儿同生共死。
“你们站在这里,会打扰到二爷的治疗,不如回去,有结果荣福堂会第一时间告知大家。”
鹿识不敢撑伞,就这样站在雨里,竭力劝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