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烟在茅衷寒的眼里就是一个白痴，一个毫无脑子的女学生，比起南京情报处培养出来的那些人体杀手，春烟连她们的毫末都赶不上，居然还想着杀人。

他这半生戎马听到的笑话不少，这也算是一桩。

“进来吧，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茅衷寒将春烟从办公厅的招待所领回家里时，盛夏才过去一半。

春烟看着眼前的陈设，别具一格的旋式楼梯，从一楼一直通到三楼，百叶窗前的薄纱窗帘上有许多暗白色的小花。许是太久没有住人的缘故，空气里弥漫着被雨浇透之后腐烂的味道。

春烟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茅衷寒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看了一眼表，命令道：“十分钟之后下楼来，我带你去练枪。”

春烟连续一段时间都被饿得两眼发昏，每餐只给她十分钟的时间，又是甜得发齁的汤汤水水，她咽进去已经十分艰难，更别说吃饱了。

茅衷寒下楼时，已经有女佣上楼来给她送来了干净的被褥，并且恭敬的叫了声：“太太。”

“您有什么事就吩咐我。”

春烟很想开口说‘我不是’，然而时间已经就到了。她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放下，直接下楼去。

难得见他脱去了中山装，换了一套西装，修身得西裤塞在军统靴里，坐在军用摩托车里。

“上来。”

茅衷寒扔给她一个钢盔，春烟毫不犹豫了接了过来，套在头上。上车时，他伸出手想扶她一下，却被她躲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坐这样的军用摩托，从前只在北平的警察署里见过几次。察觉到茅衷寒稍纵即逝的笑容之后，春烟下意识的问了句：“你还会开这个？”

“我还会开坦克和战机，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茅衷寒微笑着看坐在她左侧的敞篷车里的春烟，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像极了任性的孩子。

茅衷寒还未从军校毕业时，就成了老总最得意的门生，一路升迁至今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靠得主要的头脑，但不单单是头脑。

还有赫赫战功。

春烟看不懂这个男人，记得八年前第一次见他时，他好像就三十多岁，八年过去了，他看起来好像依旧是三十多岁的模样，不曾变过。

摩托车才启动，就到了一片绿茵茵的草坪上，目所能及的远方摆放着一排靶子。

茅衷寒停好了车，从腰间摸出一个口袋，从中掏出一把新式的勃朗宁。

随后递到她手边。

春烟第一次拿枪的手是颤动的，她本就不大的手掌握着那把勃朗宁，掌纹贴合着弹匣和枪管。

她很害怕，大概是出于本能的对生命的敬畏。

“看着前面的靶子，直接打出去就可以了。”茅衷寒握着她的手，将13发子弹全部上膛。

“那么远的距离，我看不见。”春烟的手抖个不停，想到手里握着的是一把真枪，她的手心就紧张的冒汗。

她并非看不见，而且太过于恐慌，以至于眼花。

“看不见是因为你眼睛瞎。”茅衷寒从她手中接过手枪，望了一眼空中飞翔着的白鸽，眼睛定定得望了不到三秒钟，扣下扳机，子弹穿膛而过，白鸽甚至来不及扑腾一下翅膀，便直直的坠了下来。

春烟看呆了，很不情愿的敬佩起他的枪法之准。

“从军校毕业之后，我开枪就再也没失过手。”茅衷寒有点桀骜，又有点认真：“我如果想打他的眉毛，就绝不会打到他的眼睛。”

茅衷寒将枪重新递回到她手边，春烟握着那把微烫的手枪，半晌也不敢将子弹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