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顺轩像往常一样门庭若市,客人不断鱼贯而入。段奉节作为茶馆的压轴台柱子,一直等到傍晚才出场。
他刚一站到台上来,嘴角便不自觉的泛起笑意。只因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材修长,穿一长衫配马褂,通身的儒雅和层次感立刻跃然眼前。
正是他二师兄顾轻。
顾轻坐在靠窗的位子,指尖不经意间敲打着藤制方桌,看着台上的小师弟,个子长的飞快,几乎要赶上自己了。
小节不能立刻去打招呼,只得按耐住激动的心情,笑得合不拢嘴。临时改变了主意,今天不说段子,改秀口、技。
小节衣袖掩面,茶馆里立刻响起一阵犬吠。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屋内,立刻安静了下来,纷纷去寻谁带了狗进来。
顺着声音去找才知道是段先生换了表演曲目,都觉得新鲜,突然来了兴趣,准备看他的表演。
小节见茶馆内鸦雀无声,都在屏息凝气,百十来双眼睛注视着他。
他并不慌张,而是拍了下醒木,开口言道:“学来禽语韵低昂,京城人称百鸟鸣。最是柳荫酣醉后,一声婉转听莺簧。”
随之一声鸟啼来的猝不及防。
看客们都傻眼了,这不是从光绪年间传承下来的口、技绝活《百鸟争鸣》吗?
远远的就听见空旷的山谷中,两只子规正在树梢上呼唤同伴。
小节抬头望向上方,一个转身,好几十种不同的鸟立刻争先恐后的啼了起来。
这叫声高低分明,远近有别。刚才还幽静的山谷,立刻喧嚣起来。
不知道是谁带头叫了一声“好”,大家都鼓起了掌,有银子的甚至拼了命的往台上砸银元。
小节并不沾沾自喜,那些许的喜悦,只是为着今日在师兄面前得了赏赐感到高兴。
群鸟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细微处还有鸟儿饮水声,甚至蜂鸟飞翔时,翅膀的抖动声。
就在众人惊异时,小节“啪”的一声拍了下戒尺,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再瞧台上,不过还是那个少年郎,持一把折扇而已。
观众们不依了:“说评书留悬念,表演口、技也不让我们听个痛快?退钱!”
每一次来茶馆听评书都觉得意犹未尽,仿佛御顺轩会勾魂似的。每每被他那句“须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撩拨着,见天的往这茶馆里跑。
只是听评书留白也就罢了,听口、技也吊人胃口,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心里不痛快吗。
“退钱!”
“退钱!”
“退钱!”
小节并非存心找不自在,只是他刚开始学口、技,才学了一知半解。今儿高兴便忍不住拿出来卖弄,以为说到一半随时结束都无妨,没成想老北京里的这些爷们都是识货的。莫说是口、技《百鸟争鸣》,即使是年代更久远的《猪争食》,也是有人听过的。
他讲的好坏暂且不论,单说这表演了一半就撂摊子的行为就让观众心里不爽。
小节站在台上,急得团团转,豆大的汗珠,顷刻间便落下来了。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坦白,承认自己学艺不精,求诸位谅解,大不了再挨王老板骂上一顿。
顾轻一个健步冲到台上,他跑的太快,以至于观众们感觉身边起了一阵风。回头去瞧时,他已然站在茶馆的中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