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知不觉间已然散尽。
一场秋雨在无锡止住,却又从北京城开始。
顾轻一早拿了东西,雇好了马车,陪着春烟一同赶往乡下,去看望她的母亲的灵榇。
秋雨绵绵,将乡下的小路浸得更加泥泞不堪。马车才到了田埂上,便陷入了泥沼。任凭车夫如何挥鞭,马儿也不肯再走半步。只是在原地不停的刨着蹄子,长啸嘶鸣。
“不行了,爷们,下来推车吧。”车夫朝着坐在车上的两个人请求道。
顾轻先跳下马车,之后将自己的长袍脱下来裹在春烟的身上。才将她抱下马车,又从包里拿出一柄油纸伞撑在她的头上:“你站远些等着我。”
“顾轻,我来帮你们。”春烟双脚踩在泥里,撑着伞尽量偏向顾轻一侧,使得自己半个肩膀都淋湿了。
“听话。你站在这里,我怎么推车。你往前走几步等着我,早点把车拉出来,我们好赶路。”顾轻望了一眼陷入泥沼之中的车轮,从包里又拿出一把油纸伞,把伞头当成铁锹,将车轮周围的泥土尽可能的向外挖去。
春烟没有走远,却也不再去打扰他了,只看着他的头发和长袍被雨水打湿,水珠顺着他的侧脸不断流下。衣裳被雨水泡透,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车夫在前驱使着马,又喂了些草料。马儿才终于在最后一声嘶鸣之后,将车子从泥里拉了出来。
“爷,我是不能再往里走了。看这雨势不下个一天一夜是不会罢休的。我劝您二位也跟我一块回去得了,选个天晴的日子再来不迟。”车夫说着话,从口袋里将顾轻给他的车费尽数退了回来。
“把你们送到这,再平安拉回去。钱,我分文不取。但叫我往前走,也是不能了。只能说声抱歉了,二位贵人。”
顾轻将那些铜元又放还到了马车上,然后将他带的东西一并拿了下来。
“回吧,师傅。不能让你白跑这些路,钱你拿着,我也不为难你。”顾轻撩起长衫,擦了一把脸之后,将包背在背上,朝着春烟走去。
马夫嘴角颤动了两下,最后什么也没说。将那一把铜元重新装好,赶着马回头,向着城里的路返回。
春烟目睹了这一幕,顾轻和马夫交谈也断断续续的合着雨声进入了她的耳朵里。
她不怪马夫将他们抛在这乡野山间,只是内疚自己又一次连累了顾轻。
“我们没有马了。”春烟见他走过来,将伞撑了过去,为难的看着前面。虽然路途不远,但大雨将他们的脚步变得顿重而迟缓。
平日里只要走一刻钟的路,现下恐怕要走上一个时辰。
“怕什么?我就是你的马。”顾轻半蹲下身子:“来,到我的背上来,我背着你过去。”
春烟看着自己脚上沾满泥巴的绣鞋,雨越下越大,若是跟顾轻让来让去,恐怕两个人要双双患上风寒。
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的趴在顾轻的背上。
春烟身子单薄,本不需什么力气,只是刚才跟着车夫推马车让他精疲力竭。顾轻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会选择唱旦角,不能食的过饱,要一直保持身量纤纤,才能在舞台上将一个个女性角色扮演好。
如若不然,顾轻本就身材修长,骨架大。舞台上一个魁梧的虞姬,配上瘦弱的霸王,这得需要多深厚的功底,才能让观众不出戏。
“累吗?”春烟趴在他的背上,早已经合起了伞。看着他脸上凝结成水柱,顺着下巴一直向下流,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雨水。
“顾轻,对不起。”
对不起,她总是连累他,误会他。让他陪着自己,承受这些不必要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