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去闽越,同行的还有荣先生及他的两个弟子。
顾府虽然也请了医师跟船,不过有荣先生在,裴秀容的心能更安稳些。荣先生这次是要去闽越探访一位故人,听说顾远卿要去任职,便托人给裴秀容捎了口信。
听闻荣先生助裴秀容良多,顾远卿对他极为敬重,而荣先生对他观感也甚佳,二人相处融洽,甫一见面,交谈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竟隐隐有将对方视作知己的打算,直看得裴秀容啧啧称奇。
上船的第一天,裴秀容看什么都觉得十分新奇。
她极少有出门远行的机会,走水路去南地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无论是海面宽广的水域,还是起伏的海浪打在船身上翻涌而起的浪花,亦或是天空振翅飞翔的海鸟,裴秀容都能津津有味的看上半天。
入神的模样引得冬雪在背后偷笑,“瞧瞧姑娘这副新奇的样子,真像个偷吃了米糖的孩子。”
就连一向稳重的夏竹也赞同着,“是啊,姑娘上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老太太在世时呢。”
裴秀容耳边动了动,在二人猝不及防之下回了头,“好啊,居然敢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两个大丫鬟被她吓坏了,只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待缓过神来齐齐“讨伐”着裴秀容,主仆三人笑作一团,嬉笑声传进船上的房间里,传到了顾明玉的耳朵中,成功让她沉下脸色来。
先前大病一场,身子还有些发虚,在船上待了不到半日,顾明玉才发现她竟然晕船!
这会儿海面上无风也无浪,船行的并不快,可顾明玉却是头晕不已,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早上出发前匆匆用的一碗粥,早就消化掉了,肚子饿的直唱空城计,可一点胃口也没有。
事先没有做好晕船的准备,顾明玉只能喝着瑾儿去同行的医师那里取来的草药,船舱里本就不透风,浓郁的中药味蔓延开,顾明玉更加没胃口了。
荣大夫那边倒是备了治晕船的药,一上船就挨个发了一份,然而顾明玉那时嫌弃他是裴秀容的人,当面接下,转身就让人扔进了海里。
如今胃里上下翻腾,偏偏又舍不而有力的笑声,心里的邪火腾地起来了。
“瑾儿,你去,让外面的人闭嘴!”
“姑娘,这……这不大好吧。”瑾儿喏喏道。
裴秀容现在可是顾明玉的“母亲”,瑾儿一个做丫鬟的居然敢管教一房的主母,难道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不成!更何况,旬妈妈和玲儿的前车之鉴,也让她对裴秀容下意识的怀着敬畏之心,因此乍一听到顾明玉的吩咐,竟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然而因疼痛失去理智的顾明玉哪里还想得到这些,她冷冷的看着瑾儿,神色凶狠,“怎么,如今我是说不动你了?”
“奴婢不敢!”瑾儿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顾明玉朝她伸出手,“扶我起来!”
瑾儿靠了过去,顾明玉顺势将整个身子压在她的肩上。
顾明玉大病初愈后便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是整个人的重量也不轻,压得瑾儿肩膀一个下沉,差点将顾明玉甩出去。
顾明玉死死抓着她的手臂,指甲扎进肉里,留下一个个指印,瑾儿惊呼一声,顾明玉掐的更用力了。
不敢再叫疼,瑾儿扶着她出了门——自从得知旬妈妈死的真相以后,顾明玉的性情大变,人也越发的古怪。
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是那副矜持守礼、大气沉稳的顾家三姑娘,可回到住处关上了门,她则成了阴晴不定、动辄发怒、不许人忤逆的“暴君”。
这几个月瑾儿真是度日如年,她万万没想到那一日她在旬妈妈坟前的担忧竟然成了真,可是她知晓了顾明玉太多的事情,就算她想离开,顾明玉也是绝不会同意的。况且在旁人看来,她是顾明玉最为得力的心腹,即便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顾明玉推开房门,半个身子压在瑾儿肩上,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拿着拐杖——那是顾远卿见她虚弱无力,临时让人赶制出来的。
“我当是谁呢,在外面抛头露面、高声叫嚷,没有半点女子应有的教养,还想着该是何等没有规矩的人家才能教出这样没有廉耻之心的子女,原来是夫人你啊,真是失敬,失敬!”顾明玉重重咳了几声,出口讥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