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从城西回来,去时还是日头高挂,回来时日头已西斜了。
签了卖身契的下人不值钱,若是丢了性命,除非蒙主子开恩,寻了亲人来下葬,不然都是送到城西的乱葬岗去。好心的主家至少能给立个墓碑,若是摊上那狠心的人家,一卷草帘子扔在那儿,就算是下葬了。
旬妈妈和玲儿已下葬多日,要找到她们的坟墓着实不易。瑾儿从头找到尾,才终于找到。
在二人的坟前上了柱香,瑾儿跪在那儿,不禁悲从中来,此刻的她不仅在缅怀旧人,更联想到了自己。当年旬妈妈何等风光,连先夫人都要看她的眼色,可现在呢,也不过是一捧黄土草草了事。而她,虽然三姑娘待人宽厚,可她终究是个奴才,万一有天得了主子的厌弃······
瑾儿跪的腿都僵硬了,她在旬妈妈的坟前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等她晃过神来,才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
这片地界荒凉阴森的很,时常能听到乌鸦拉长了音调的怪叫声,“呱呱——!”
远处的树林忽然惊起一群飞鸟,瑾儿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明明太阳还未落山,却觉得周身发冷,从骨子里泛着凉意,瑾儿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入了冬,天黑的格外早。
瑾儿从条条长廊穿过,在经过一条惯常行走的小路时,忽然听见一阵细小却绵延的呜咽声。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毕竟刚从城西回来,受了惊吓,难免疑神疑鬼。
可是当她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草丛边上蹲坐着一个人,似是要验证她的所见不是臆想,那人哭的更厉害了。
“呜呜……旬妈妈,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听见熟悉的字眼,瑾儿刚迈出去的脚立刻顿住。
那边的哭声还在继续,“您这是何苦呢,何必争那一时的义气,偏要和那不该惹的人作对!他们都说您是夜里犯了心悸去了,可是我瞧见了,你那手指甲都黑了,分明是叫人给······
旬妈妈,盼着你来世投个好胎,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无虞,可莫再投成个奴才了,奴才的命,不值钱!”
瑾儿震惊得久久缓不过神来,及至那人哭够了,站起身子打算离开,她才连忙蹲下,也正是如此,才错过了那人微微侧过头抛来的眼神,以及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
“姑娘,”瑾儿失魂落魄的推开门,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奴婢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说旬妈妈她······”
“你说什么?!”顾明玉失手打翻了手中盛着汤药的瓷碗,“旬妈妈是叫人害了去,不是发了急病去的?”
瑾儿点点头,“奴婢是亲耳听那人说的,据说旬妈妈的指甲都黑了,若是寻常的病,哪至于成这副样子?”
“难怪,难怪!”顾明玉忽然喃喃自语着,状似癫狂的大笑出声,“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去庄子上,原来那贱人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姑娘,您莫非是猜到那背后之人了?”
“还能有谁!”顾明玉猛地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推到地上,“除了那个裴氏,旬妈妈可曾同谁有过什么过节?她这个毒妇,毒妇!”
顾明玉如同鱼儿离了水一般梗着脖子,脸色涨红,大口大口的急促呼吸着,好像随时就会翻个白眼晕过去似的。
瑾儿连忙端了水过去,一碗水下肚,她的脸色才算好了些。
只是眼中像淬了毒的利剑,面色狰狞而凶狠,“裴秀容,我不会放过你的。”
隔天瑾儿没有再出府,而是在府上四下打听着那日旬妈妈和玲儿的情况。当听到有人语焉不详的提到旬妈妈的指甲好像的确不太正常,顾明玉内心的仇恨便彻底生了根,并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爆发,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转眼间,冬去春来,外任的调令早已送到顾远卿手中,岑叔早在一月前就叫人着手准备着,这会儿终于派上了用场。
顾远卿即将去闽越述职,任福州知府,福州与京城相距几千里,只能走水路去。
调令上要求顾远卿四月到任上,二月末,岑叔雇了十几辆马车,将一行人连同行李送到了码头。
闽越无论是气候还是风土人情,与京城都大不同,细心的岑叔怕顾远卿他们初来乍到,适应不了,特意把东西都备的足足的,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