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想，便是你之所求吗……”

王敦喃喃。

他抬起头来，本就威风凛凛的圆滚虎眼，在这一刻，更是亮得惊人。

“六弟，你知我所求？”

王含负手而立，笑容中，隐约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兄长莫非是忘了，咱们究竟因何才走到一起的？想当年，你我并非一母同胞，只是族亲啊……”

他说的，是一桩陈年旧事了。

昔年王氏名声不显，实在寒微，后来却因一桩从天而降的因缘，才得以发迹至今。

一个家族的崛起，若只得一个人单打独斗，自然不够——

唯有遍布的族人，渗透朝堂后宫的势力，方能成为一族立足之本。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王敦膝下，并无子嗣。又在千挑万选之中，选中了王含之子王应为嗣，这才导致了王氏兄弟真正地走到一起。

王含目中隐有深意：“兄长的目标，本就是我的终极追求啊……”

纵然原本不是，如今也是了。

近年来，王氏远远将其他几姓甩开而一家独大，江南一带，大有世人只知有王氏而不知司马氏的迹象——

王氏，早已是无冕之王了！

既离那个目标已然不远，若趁此机会更进一步，岂不可直接问鼎？

届时，待王敦百年之后，他所打下的战场，岂不是王应的囊中之物？

——听下人来报，近来这位兄长似乎身体抱恙，每有问及，却只说进补。

然而王含去看过熬药剩下的药渣，却被分为几份单独处理，若当真是进补之物，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思及此，王含的眼神便更加热切了。

王敦却未想到他的六弟已在谋夺自己的身后事，他的心思，只止步于王含的游说之中。

问鼎大宝——

人的欲念一生，便成了怎么也压制不住的恶鬼。

一颗垂垂老矣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被突然注入了活力，于他肌肉偾张的身体里疯狂地跳动着，于四肢百骸里不住地冲击游走着。

这样猛烈而又炙热的情绪，几要激得他怎么也坐不住。

身下的凳子上，铺了绣工精湛又柔软的垫子，往日坐起来，最得王敦之心。

但今日，他却觉得格外硌人。

天色已晚，伺候的仆人们被打发得远远的，连蜡烛都来不及点燃。

暗室无光，唯他一双眼炽热明亮，熠熠生辉。

恰在此时，房中的角落里，却突然传来一声极隐忍的咳嗽。

王敦面色一变。

他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原来房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竟还坐着一个人。

却是先时送来石头城密信，一直在等待自己示下的沈充。

此刻，沈充正立在原处，一把蓄得长而飘逸的美髯，随他的咳嗽声而微微地抖了两下。

那张面孔，却抬起头来，耷拉下垂的三白眼皮，恰好与王敦的目光对上。

王敦满心的火热，突然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瓢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