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时,曹文焕忽然开门走了进来。
我默默看他,忽然笑道:“曹公公还想瞒下去吗?”
他大汗淋漓,不敢正眼看我,只是垂首站在门旁一言不发。
“是灏轩让你们瞒着我的吧?”我瞬间明白一切,默默看着他们。
他见我已经明了,“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一头磕在地上,老泪纵横地道:“娘娘恕罪,皇上……”
我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看向宗正,道:“宗大人,你来说!”
“是!”宗正看了一眼曹文焕,才终于开口:“皇上此症并非近日偶得,而是源自幼时。皇上身为先皇长子,为了以示看重,自幼被先皇后亲自教养,然而,先皇哪能知晓,先皇后做出这副姿态其实是另有打算。为了避人耳目,她寻了一种极其诡谲的药物,此药无论任何手段都试不出毒性,但是,与此相对的,药性也极其缓慢,若是用在其他人身上自然是没有什么用处,但是用在皇上身上,却是最合先皇后心思的,毕竟,她也不敢让皇上太早出事,以免引起先皇的怀疑,所以,她买通皇上宫中小厨房的御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下毒,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渗透,平时看不出什么,时间一长就积攒在体内,幸亏皇上身体底子极好,等到长大成人竟然没有丝毫的显露,想必,就是先皇后也以为没有效果。可是,就在去年皇上被慧嫔行刺后,积攒的毒性一息间爆发,当时,我们只是发现伤口难以愈合,倒也没有想太多,可是,今年入秋后发现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前段时间几个太妃换宫殿,昭华宫宫室翻修,发现了药方,曹公公为稳妥起见将药方送与微臣,微臣发现上面所书和皇上的症状一模一样,这才发现皇上身中剧毒,那些毒药早已在体内流转,渗透在四肢百骸,在每一丝血液里都沉淀下来,早已无力回天……”
“你说什么?!”我大惊,虽然已有预料,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几乎摔倒,“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大概有两个月了,皇上发现后,不敢让我们声张,只是暗地里医治,拖延时间,想要等你回来!”曹文焕继续说道。
他在等我,他竟在等我,我说这两个月他给我所写的信,话风与以往不同,原以为是拿下星曜后他有些无可奈何的收敛,却没想到是因为他得知了自己的病情……
我所有的力气忽然消失不见了,几乎是半靠在桌案旁,脑海中轰然一片苍白,像是极冷的风,呼啸着横扫而过……
“我要你告诉我!这毒究竟有没有药可解?”半晌我转向宗正,认真的看着他。
“娘娘,这毒本就是奇毒,又在体内这么多年,早已沉浸在身体的每一处器官,若不是皇上底子好恐怕都活不过二十岁。”宗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这毒已经发作几次了?”我身形一晃,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灏轩问道。
“三次了!一次比一次重!”
“你是怎么用的药?”
“寻常药早已没用,我是以毒攻毒强压住毒性,但是这药效持续时间越来越短,第一次是一个月,第二次二十多天,第三次才半个月!”
“这毒……”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发作的时候疼不疼?”
“平时还好,一旦发作就是蚀骨之痛,按照以往的情形,只要这一夜安然熬过去,皇上就会无碍!”
“这病能维持多久?”虽然我一直不敢接受,终于还是问道。
“若是皇上能够配合调养,最多一年……”
恐怕这已经是乐观的估计,经过认真推算,也已经禀告灏轩了,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干脆地回答我。
夜色极静,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天青色的蝉纱翼窗纱轻薄如烟,烛光飘摇,在这样入冬的时节,略发显得清冷,风吹过,院子里传来稀稀拉拉的声响。
他的呼吸虽然平稳下来,脸色却仍旧有些苍白,满头青丝散着,静静地躺在那里。
许久,他轻轻一动,细密的睫毛不停颤动着。
“醒了?”我看向他,“是不是我吵了你休息?”
他好像有些吃惊我在他身旁,看了我许久,方才长吁一口气,道:“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说什么傻话呢!”我轻笑着,“有没有好一些?”
他笑笑,道:“好多了!这几天休息不好,没想到一倒下反倒睡了个大觉!”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想瞒着我,我没有拆穿他,想到刚刚曹文焕泣不成声地对我说:“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娘娘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他不过是怕你因为同情他才留到他身旁罢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想委屈你!”
我的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当真是吗?或许吧!我想到他想要强留下我时的霸道,或许那个时候他真的希望我能留下,心甘情愿地留下,站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俯视这大好江山,哪怕只有一年的时间。甚至他还有期待,奢望自己的毒可以解掉,期望这一年的时间内会遇到转机。可是,当我决绝地离开时,他又不愿意示弱,宁可用二哥要挟我,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同情,他是多么矛盾的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