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继庭一听他这话，立马急了，“什么大人？称呼同志！人民群众就是不缺能推动戏改的，现在不是你江湖老板耍大牌的时候。你不愿意干，多得是人想干。”

谢淮早意识到这项工作推动之艰难，因热爱京戏，也爱惜人才，便立即从中调和：

“江秋雁同志，我能理解文化部宣布一批禁戏，其中好多都是您最叫座的剧目。”

但谢淮不会允许他请辞，因为从他这里撕开一个口子，其他人也会纷纷罢工。

“不是我执意要跟你们对着干，而是戏改中的清规戒律，让我胆战心寒。演这个是丑化了工农，唱那个是侮辱了妇女。那我们就什么戏都不敢演了，直接解散自己的戏班得了。”江秋雁无意跟组织叫板，还是被叶继庭一言堂：

“既然江秋雁有如此觉悟，那便将你的戏班子改为国营，另外你珍藏了大半辈子的字画、玉器共六十六件，也无条件捐献给了国家博物馆。”

在场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抄家的场景，何其熟悉。

江秋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未表态，只有组织上的人，将他这半生浮萍，积攒下来的棺材本扩列了出来。

宋元画作、八大山人条幅、石涛册页、唐寅荷花、徐渭鹅图；还有倪元璐、董其昌、金圣叹、海瑞、史可法、杨继盛、戚继光、郑板桥、金农、黄慎、李觯以及齐白石……如用金钱计算，它们该值多少钱？

起码是超过亿元的数字，江秋雁也清楚得很。正是因为知道它们的价码和价值，才必须捐了出来。

终于点了头，“我愿意将我的全部家底捐给博物馆。”

他的高风亮节，只能说开了一个好头，却并没有让他因此得到颁奖。

叶继庭悠悠道，“盛京市这边希望你捐出去的古玩字画，博物馆和盛京一边一半，不该名利心切。”

“名利心切？”把一切都奉献、捐献给博物馆的人，叫名利心切？只这句话，江秋雁却是再也不敢说了。

擒贼先擒王，一代名旦角就此陨落，

叶继庭继续传达组织的意见，“文化部开会一致认为，戏班子是在政治上使我们很被动，业务上不能做到继承发展，经济上又亏损。”

“既不能体现文艺方针，也失去了工作的意义。局面不能再维持了，一定要采取有效措施，进行彻底整顿。”

“无论如何不能再拖，再拖下去更会脱离群众，影响更坏。”

秦瑾环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只怀疑自己听错了。

过去老板一个人养着整个戏班子，戏班子怎会运营不好。若是收入不高，挑班的头牌早找跟歪脖树、抹脖子上吊去了。

只他在这种场合，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尤其听见傅安洲说：

“为了加强组织领导，我愿意将傅家的戏班子改为国家剧团。”

冷空气静止的片刻之后，全场掌声雷动。

秦瑾环只在心底努力说服自己，他在富连成任教数载，风风雨雨投入了自己无数心血。

颇有洞中一日，世上万年之感，早不明白外面的运营方式了。

组织是一定不会骗人的，也许领导说得没错，戏班子入不敷出，确实是需要更正的吧。

只好景不长在，他才想像蜗牛一样，将头缩进壳里，叶继庭便点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