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洲向来没有角儿脾气,立即取了笔墨纸砚,写好答应的回信。
乔恨秋接着说,“咱们过来的前两日,我在报纸上看到,沪上发生了一桩谋财害命案。”
“凶手是洋行高级白领,受害人是青楼名妓。那白领因狎妓、而债台高筑,萌生了抢劫的念头,把目光盯在了年少多金的妓女身上。”
“以坐轿车兜风为名,将王莲英骗往郊外麦田勒死,劫得金银首饰合三千块大洋。”
“随即逃往外地,一天深夜在徐州火车站被擒,押解回沪受审,判处死刑。”
这事傅安洲也知道,毕竟闹得太大,只他唱惯了老戏,略略迟疑:
“这年月每天都在发生这种事,编排成新戏,会有市场吗?”
“当然。”乔恨秋对流行和时尚的把控,有着非常敏锐的嗅觉。
大抵是从前有经营脂粉霓裳铺子的精力,非常看好这出新戏:
“这个案件主要涉及的要素过多,赛马、妓女、杀人、抢劫、死刑,原就惹来颇多议论,十分引人注目。”
“酒香也怕巷子深,能火的都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只要把痛点摆出来,在这新旧交替的年月,准能一炮而红。”
傅安洲将回信给了小厮,吩咐其好好送到满庭芳经理的手里。
又道,“若是弄不好,就得遗臭万年了。”
乔恨秋也不想赶流行,蹭热度。但这年月,不弄点热点标签,根本无人问津。
“待唱火了,再唱传统老戏不迟。”
“《枪毙阎瑞生》这戏一抬出来,我相信肯定会万人空巷。街谈巷议,妇孺尽知,成为上海娱乐界的一件盛事。”
“唱片销量有望超越,清末百代公司灌制的爷爷傅有夫的唱片,也保不齐。”
“那……”傅安洲一向有主见,不太看重旁人的意见。但对他的夫人兼军师,向来洗耳恭听。
也开始认真考虑起来这事,“那这出戏的行头咋装扮?”
“时装戏,就穿时装。“乔恨秋都不敢想,她家男人生来好皮相,要是想出卖色相,哪还轮得到秦瑾环落下个风流的称号。
又玩笑道:“行头钱都省下了。”
“那戏词呢?”傅安洲从前唱的老戏,均是从父亲那传承来的,还真未跟梨园行里的京戏编剧、有过深的交往。
“这类戏都是编了就演,观众就图个新鲜,词句通俗就行,不像老戏,一辈子都得唱,自然是精雕细刻的。”乔恨秋自告奋勇:
“我来写,写好了请上海滩的京戏编剧帮忙修。你放心,今晚我不睡觉,也将这出戏写出来。”
她从前留学的时候,参与过洋人的歌剧创作,虽不是打小听戏,但在傅家这么久熏也熏出来了。
傅安洲感动之余,颇有几分跟夫人白手起家的壮志豪情,只感叹,想不到已经辛苦那些年,到了上海滩还要重新开始。
也许任何事做到极致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敷衍自然容易,可天道酬勤。
好在上海滩是最后一站了,跨过去便是鲤鱼跃龙门。跨不过去,大不了,还回他的北京城。
只不过从山呼海啸般的拥戴,到平凡生活的过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