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只有源源不断的日进斗金,才能抵挡一切世间苦痛。在几进几出的大宅子里哭,也不要在破瓦寒窑里挖苦菜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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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洲连续贴了一个月的戏,还剩几场,自然不能撂挑子。
乔恨秋一早便出了门,同陶溪川商议汽车厂撤资的事。虽这两日原该尽量不出门,免得孩子落在路上。只哥哥到处奔走,她总不好连北平的铺子都不管。
女东家叫得好听,现在便是她该履行责任的时候。尽管她十分想去戏园子看他,不过想到这种时候,两个人冷静一下更好,保不齐傅安洲并不想看见自己。
傅老板今日在广和楼贴的是《珠帘寨》,戏未开始前,只在后台跟关含璋闲聊。
“前两天的报纸你看了没?”
傅安洲心底一震,原本懒懒地靠在凳子上,将腿搭在面前的木桌边。
此刻身子猛然一僵,本能地不愿听见有关北疆的新闻,怕那种心痛和悲切再度袭来。
是哪个军阀死了,之前秘不发丧,现在昭告天下,然后太子继位,霍鸣九掌权么。
关含璋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看他一副不机灵的样子,直言道:
“前几日有记者采访秦瑾环,问他怎么看待你在天津卫唱戏,嘎调上不去。”
傅安洲的心底明显松弛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怎么说?”
“这孙子,嘿!”关含璋恨他恨得牙痒痒,“他先是假模假样地将你赞美了一通,说这个小傅老板啊,怎么唱怎么有,怎么有怎么唱。”
“然后说你有这个本事,就是故意不唱的,不惯戏迷脾气。”
“不了解你的人,指不定觉得你架子多大呢。其实咱哪有那角儿脾气,一直都是踏实做人。”
傅安洲一笑置之,“他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嘴长在他身上。”
戏台上二路老生已经唱过一大段了,待到傅安洲上台时,立即赢了一阵叫好声。
待到流水快板对唱时,一向规规矩矩继承傅派老生的小傅老板,炫了个技。
只一句:“似这等天高地久恩情厚,这一杯水酒要饮下喉——”
一个唱腔拖五个板就够,傅安洲一口气拖了十五个板。唱完还有余气,还来了个后勾儿。
果然花活整完,底下的戏迷直接炸了:“嘿,这热闹哇,小傅老板这是卖艺还是炫技呢。”
两极分化严重,一半人赞赏:“傅老板本事大啊,唱念做打俱佳,多大的本事加多少料,咱今儿这票钱是值了!”
也有一半守旧派不适应,坚决反对:“这出戏原没这段,这不是张冠李戴乱加吗?毁戏了这是,本末倒置了啊。”
只他的声音甚是渺小,立即被湮没在掀房的叫好声里。
有厚爱小傅老板的,直接耍起混来,“请你听了?圣人。小傅老板艺术丰富,半个小时的戏,给你演四十分钟,不让你加钱,你还不满意咋地?有本事你枪毙我。”
有上了点年纪的老戏迷,只无奈摇头,“艺人难啊,能挣钱就行了。”
只在心底担心,这么整扰乱市场,黑白颠倒,传统死了,劣币驱逐良币。
戏迷的反应对傅安洲向来没有太多影响,只炫了这么点技,便有无数叫好声。接下来了一场,洒了更大的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