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风死了。
它陪了苏灼十年,最终没有陪苏灼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昭陵禁卫军手里,它的主人没有成为昭陵锋芒毕露的小将军,而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讽刺至极。
苏问春不自觉收敛了呼吸,双手紧紧抓着窗棱,心脏绞痛到无以加复。
抛开家国大义,褪去昭陵校尉的光环,苏灼也不过才二十二,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刚经历了战友惨死、家门被灭的悲痛,除了苏问春,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这是她叫了十五年哥哥的苏灼啊!
“脱战甲!脱战甲!”
人群又开始齐声命令,灼风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苏灼看着灼风动作慢了一步,一个鸡蛋突然从人群飞出,啪的一声砸在银色铠甲上。
苏问春身体一颤,好像也被那鸡蛋狠狠砸了一下。
那战甲,是两年前苏灼和路横州一起击溃小股越西敌军偷袭,歼敌三百,上报朝廷以后,封他校尉的时候,路啸廷当着三军的面亲自给他的。
苏问春还记得当时苏灼从军营回来,特别得意的把这身战甲拿给所有人看,却宝贝得舍不得穿,每天早晚都要亲自拿帕子把战甲擦一遍,生怕落了灰不光亮了。
这是他曾视若珍宝的东西,现在,路横州让他脱下来,这和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有什么区别?
有一个人砸了鸡蛋,呐喊声停了片刻,众人见苏灼没有反抗,昭陵的禁卫军和越西使臣团也没人开口喝止,胆子大了一点,渐渐有人往苏灼身上砸烂菜叶、砸石头,更有甚者还要往他身上泼泔水。
苏问春忍不下去,掀了斗笠直接从二楼窗户跃下,抢过那人手里那桶泔水放到一边。
“你谁啊?多管什么闲事?这可是叛徒,你跟他是不是同伙?”那人长得尖嘴猴腮一脸奸相,说话的时候,手指几乎要戳到苏问春脸上。
“他就算是叛徒,也该由陛下来处置,你们有什么资格这样对他?”
苏问春冷声质问,抓住那人的手反剪到背后,眼神冷厉的扫过四周,这些人祖辈几乎都是生活在这座繁华的国都上面的,他们没有见过硝烟和战火,只享受着这里的繁华安宁,不知道战场有多血腥残忍,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叛军,若不投军,也当是风度翩翩、姿容卓绝的贵公子一个。
他的手本不需要沾染血腥,他也可以进京谋个官职当当,做个清风霁月、受贵女争相追捧的少年郎,但他没有这么做,为了昭陵的安危,他杀了人,饮了血。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就肆意的批判辱骂,凭什么?
“叛徒走狗,人人得而诛之!”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原本被苏问春吓得停下来的众人又开始砸东西,这一次连苏问春也一起砸。
亲身体验才知道,菜叶和鸡蛋是臭的,石头砸在身上是很疼的,这些人的辱骂刺入耳中也是让人心痛难忍的。
凭什么?
苏问春还是想不明白,她抬手挡开扔过来的那些东西想和那些人争辩,头上忽的一重,苏灼卸了自己的头盔扣在她头上。
她的脑袋比他的小一圈,头盔太大,直接盖住她的眼睛,视线陷入一片黑暗,苏问春听见苏灼嘶哑沧桑却又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声音。
“越西昭封将军,卸甲,归京!”
在这种情况下,他报出了自己在越西的官衔职位,以最决绝的方式和昭陵决裂。
他是以越西将军的身份,踏上昭陵这片土地的。
他不承认自己是昭陵人。